次日一早,沈行从chuáng上起来时差点栽了个跟头,昨夜睡眠质量低到几乎等于没睡了,他头重脚轻地去了卫生间,迷迷糊糊地刷完牙,脸上扑了凉水,已清醒大半。
在一中踩着铃声进教室基本等于迟到。
恰逢是同他最不对付的语文老师上早自习,沈行自是被数落一顿,并且喜提空旷走廊三十分钟。
他欣然接受,把包放在窗台上,拿出语文课本开始诵读,虽然都说高三学业紧,但高二也是轻松不到哪儿去的,他自然不会làng费时间到走廊空等。
铃声再次响起时,教室里的人鱼贯而出奔向食堂。
沈行看里面人都走了,才一个人进了空dàngdàng的教室。
宋远进来的时候,沈行在低头做阅读理解,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昨晚那支钢笔,笔尖在某条句子下画了条横线。
他掀起眼皮看了宋远一眼,指节扣了下桌子的左上角,示意宋远把卷子放那儿。
宋远放下试卷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行写下一个“C”,抬头看着宋远,眼里是如同看陌生人一样的疏离。
宋远:“你都不和他们一起吃早餐的?”
沈行听了他这话,感觉好笑,但他没笑,怕一笑这人便自以为被认可,大肆发散圣父光辉。
沈行低头,几秒钟时间已经看完了题,他选了个答案,便继续往下看,俨然一副“懒得理你”的模样。
仿佛被暗了暂停键,两人都沉默着。
“我说让你去吃早饭。”宋远态度忽然qiáng硬起来。
沈行笔尖一顿,在试卷上留了个不甚美观的黑点。
“你在管我?”沈行放下笔,起身靠在椅背,说:“你以什么身份管我?哥哥?”
宋远看着沈行,听着对方冷漠的话语,心凉了大半,他稍做退步:“那你至少去买些零食……”
“你可不可以滚啊?”沈行打断了宋远的话,把试卷收进了抽屉,出了教室。
一中的教学楼后建了小花园,时值初秋,东南角金huáng色的雏jú正撇下群花独自美丽,沈行坐在廊椅上百无聊赖地翻生物小册子,哗啦啦的几声响吵得他十分烦躁。
积累的烦躁在有人遮了他的小册子时彻底爆发。
沈行抬头正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他换了个日常些的黑色假发,才到肩,纯白衬衫和黑色长裤,整个人gān净利落,俨然一副女qiáng人的模样,和那日在酒吧的造型大相径庭。
孟闲把手盖在了沈行的小册子上,说:“你老师没有教过你,在阳光下不要看书吗?”
沈行接连两次被迫接收别人的善意,心里像燃了一团火,搅得五脏六腑都烫得慌。
“教过,我没听,学校这种圣神的地方,什么人都能进么?”
沈行依然坐着没起身,可能是因为面前人穿着女装的缘故,他们一高一低,他竟奇怪的没有被压迫的感觉。
孟闲摸了摸鼻子,思索片刻,说:“当然不是,不过我当然和别人不一样。”
沈行心说,你凭什么和别人不一样,凭你男扮女装吗?
孟闲一眼便看穿了沈行心里的小九九,大方一笑,说:“那倒不是,我孟家是云城一中股东之一。”
沈行:“真的吗?”
孟闲的笑容一滞,下意识便要点头。
沈行突然起身,绕过孟闲走了一段路,远远地笑了笑,说:“鬼才信你。”
孟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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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回教室时,很多人已经回来,宋远读高三,第一节课要上得早,显然已经离开了。
距离第一节课开课大约还有十来分钟,他看见许多人围在第一排讲台边的那个位置上——那是文艺委员陈漫欣的座位。
他瞟了一眼,并不打算参与其中。
他坐着刷题,不一会儿就有人走了过来。
陈漫欣抱着报名表,左手撩了一缕青丝夹在耳后,软软糯糯地开口:“沈行同学?”
沈行哪怕知道陈漫欣的来意,也假装疑惑:“怎么了?”
“沈行同学,我给你留了个跳高……”陈漫欣声音越说越小,好半天才重新鼓起勇气:“我不是说非bī你报,就是你去年……拿了个第一。”
沈行:“嗯。”
陈漫欣哑了声,小脸涨得通红。
“把表给我。”沈行笑:“给我我来报。”
陈漫欣走后,陆耀靠着墙,说:“沈行你行啊,看你把校花逗的!”
沈行偏过头:“校花?”
陆耀眨了眨眼,不可思议道:“你不知道?昨儿个学校论坛刚出的,比赛那是一个激烈啊……”
沈行见陆耀又要侃侃而谈,忙道:“我不玩那个。”
陆耀见沈行是真的不关心这个,便也不再多说,他一直不太理解他这个同桌的生活方式。
他已与沈行同桌一学期有余,自认是整个班上与沈行最亲密之人,但沈行的许多举动,他仍然弄不明白。
如果要说个比喻,沈行像个佛,沈行如此严格地约束着自己,却仿佛不知道是为何自律,他看不到沈行对名校的渴望,更像是做与谁看一样。
可沈行来时,身边又分明没有同伴,那又是为谁?
午休时,沈行走到走廊上,想沿着走廊去接水,路上他抬头望了一眼花园——
雏jú花旁空无一人,秋风留几片飘落的叶子,石子路上不大gān净。
沈行忽然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往那儿看,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正撞上一个人。
那是个高大的男人,沈行正撞上对方胸膛。
莫名的熟悉感袭上心头,沈行正要抬头,忽然看见了面前人身后教导主任的身影。
午休时不准出教室,沈行趁着学委入睡,偷偷摸摸出了教室,却撞上巡逻的教导主任,沈行心一凉,匆匆向面前人道歉,而后回了教室。
他在教室坐了一会儿,教导主任并没有跟来,他想教导主任可能是没看见。
与此同时,走廊上。
孟闲正与教导主任攀谈。
教导主任姓张名承叁,听说是家里的第四个儿子,不过究竟是真是假,孟闲并未问过。
张承叁如今人到中年,已有些发福的迹象,头顶铮亮得像个灯泡,见了孟闲愣了片刻,接着眉开眼笑,说:“小闲?你怎么来了?回去喝个茶?”
孟闲高一时曾到云城一中读过,学习成绩虽不是最拔尖的,但一直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就算不提他家里的关系,张承叁也对孟闲印象很好。
孟闲笑了笑说:“不用了张叔,我来找个人。”
“找朋友?找着了吗?要你张叔帮忙吗?”
孟闲趁着张承叁说话眯眼笑的当口,瞟了眼沈行刚刚溜进去的教室,见那小孩已趴桌子上假寐,便回道:“找到了,说了几句话,我这就回了。”
张承叁有些不舍,问道:“真的不来坐坐?你难得来一趟。”
孟闲又笑了笑,他感觉自己脸快要笑僵,忙速战速决,说:“真不用了。”
张承叁见孟闲是真的无意,便道了个别,走了。
张承叁走后,孟闲又看了沈行一眼。
小孩已经趴了好一会,孟闲看对方正好抬起头,一双眼睛不安分地乱转,蠢蠢欲动,探查敌情的意思呼之欲出。
沈行看了眼班牌——
高二A班
原来这小孩才高二,没成年可惜了。
孟闲轻笑一声,抬起大长腿,从张承叁出去的另一个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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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忽然有种被盯着的感觉,他抬头四处张望,却只看见教室里黑压压的十几个人头,教室外面的走廊也是无人经过,除了有几只飞鸟歇一歇。
沈行觉得自己又敏感了些,看来是以前神经衰弱的后遗症还没好太全。
语文晚自习时,他的思绪混乱不堪,老师讲的是高一的入学检测试卷,这试卷主要是要判定新生水平,难度都不低,他们班主任便要了来讲。
沈行本就听不太懂,头一疼更是觉得脑子里塞满浆糊,状态十分糟糕。
他们语文老师显然还记着他早自习迟到的事,问了个问题便点了沈行作答。
沈行抬眼,扫视黑板上的字。
陈耀拼命在沈行大腿上写“C”,然而据沈行所知,陈耀的语文常年低分飘过,他给的答案,并不可信。
但好歹让沈行知道了这是个选择题。
沈行装作犹豫思索的样子,趁机快速扫视黑板,然而不幸的是,黑板上并没有选择题。
语文课本来就不怎么板书,更何况是选择题。
沈行想低头看试卷,结果语文老师一截粉笔甩来,正中沈行眉心。
沈行瞬间清醒了。
“对不起老师,我没听讲。”沈行乖乖认错。
语文老师愣了一下,学生态度认错这么好,他再追究,倒显得自己咄咄bī人,小肚jī肠了。
语文老师只有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坐下吧,下面好好听讲。”
“嗯。”沈行坐下。
陈耀在一旁目瞪口呆,小声说:“能让刘老师饶你一命,果然人不可貌相……”
“什么叫人不可貌相?我看起来很弱么?”沈行把试卷翻面,刚才没听讲,第一页早过了。
“难道不是?你看论坛……”陈耀连忙闭嘴不说了。
沈行狐疑地瞟他一眼:“什么论坛?”
还没等到答案,沈行注意到语文老师看了过来,便重新开始认真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