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们继续进行自我介绍,来,第四组第五排的男生!”林冉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孟钦时正前方的那位大兄弟,后者穿着一件画满了极为浮夸的涂鸦的黑色T恤,牛仔裤上叮叮当当的挂饰走起路来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活像一棵行走的圣诞树。
这人生了一双十分明亮的大眼睛,隐藏在黑发之中那一撮红毛让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放大加粗的非主流,他歪歪扭扭的写了三个大字在黑板上,冲着台下笑眯眯的说道:“各位同学大家好,我叫白小余,今年十六岁,父母双全,独生子,家里有房有车,单身!”
“哟,你这是来上学还是来相亲呢?”台下响起一个戏谑的男声,此话一出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你管我呢,我就喜欢与众不同的自我介绍。”白小余冲着台下那人翻了个白眼,然后吊儿郎当的下了台。
之后就轮到孟钦时了,其实要论长相,孟钦时这张皮囊绝对属于校草范畴的,混在厚镜片痘痘肌以及油头满面的青chūn期男生之中,长相英俊收拾得gān净利落的孟钦时早在去年入校的时候就光荣当选了六中校草之一。
任期一周——
因为在第二周的时候,他就因为当众拒绝了长相甜美的校花姚佩佩的邀约成功变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注孤生直男,不配和另外几位校草同台竞技。
但这张脸还是挺能唬住人的,比如现在,孟钦时往讲台上一站,gāngān净净身材挺拔,阳光透过窗照在他的脸上,在眼眸里洒了一片细碎的光。
秦锦不经意间与他四目相对,也不知是不是被他身上的光灼伤了眼,心跳突然增快了几分,促使他赶紧低下头去。
“我叫孟钦时。”清朗温和的声音随着清风入耳,还带来了金秋时节在校园里弥漫开来的桂花香气,将秦锦的思绪一下子带回了十年前的那个秋日,他第一次踏进那片陌生领地时的场景。
秋日里的阳光温柔而明媚,透过梧桐树的缝隙均匀地洒向大地,在孩童柔软蓬松的短发上落下点点光辉。年仅六岁的秦锦背着书包站在路口,看着那位身着红裙的年轻女人指挥着西装笔挺的男人们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从后面的车上搬下来,忙碌而有序。
那是他爸的秘书以及保镖们。
他低垂着头,小皮鞋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脚边的石子,在街坊四邻好奇而探究的目光里,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居住于市井的三姑六婆八卦之魂总是时刻燃烧的,毕竟他们都好奇这突然停在平民住宅区的三四辆豪车究竟属于何方神圣,以及这个穿着考究白白净净的小孩儿又是谁家的小少爷。
“我猜啊,这是哪家大老板的私生子吧?那个红衣服的,说不定就是他妈!”
“不像吧,这女的最多二十来岁,生得出来这么大的娃?”
“那谁知道呢,你看见刚刚那小孩坐的车了吗?我老公说这车起码这个数起步!坐这样的车,平白无故往我们这儿搬,有猫腻!”
嗡嗡嗡嗡——
周围的议论声就像夏天里的蚊子,在秦锦耳朵边打转,转得他烦闷不堪,bào躁得恨不得要摔东西。他讨厌这样的目光,也讨厌这个破地方,更讨厌这些什么都不懂还要说三道四的大人。
“咚——哒哒哒哒!冲啊!”少年清脆的声音如同一道光,打破yīn郁烦闷的空间照进了秦锦的世界。
他一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背心裤衩的男孩端着一把玩具枪闯进了视野里,身后还跟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五六个小萝卜头。那一身脏兮兮的泥巴,简直让人退避三舍。
就这么一对比,为首的那一个算是比较gān净的了。
“报告老大!前方发现陌生入侵者,请求指示!”一个眼尖的看见了站在路口的秦锦,屁颠屁颠的上前通报。
“容我看看。”那“孩子王”定睛一看,目光在秦锦白白净净的漂亮脸蛋上停留了整整一分钟。
“老大!怎么办!”那小孩锲而不舍的问了第二遍。
这人,老盯着看什么呢。
秦锦在他的注视之下面无表情的转过头,跟在招呼他进门的秘书身后头也不回的进了楼道。
“老大,人要走了!你听见没!”小孩急了,一把拽在少年的裤头上,松紧裤不经扯,一拉就被拽掉了半截,露出了一张海绵宝宝的脸。
“哎呀!董诚先!你想造反吗!”少年一个激灵,摔了枪就要去提裤子。
听见动静的秦锦下意识的回头,阳光下少年一边提裤子一边追着人满院子跑,半张海绵宝宝的脸在他的动作之间若隐若现,看上去格外的滑稽。
原本清冷的眉眼闪过一丝轻快的笑意,但很快就被风chuī散在落叶纷飞的秋日午后。
咚——
一颗小小的奶糖越过窗沿稳稳地砸在了秦锦的书桌上,秦锦双手撑着桌沿探出头去,往楼下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拐角处。
被高大的围墙掩盖住,只余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在树影摇曳下不停地蹿动着,真想捞过来胡乱的揉上几把。
这已经是本周第五颗大白兔奶糖了,距离秦锦搬过来也刚刚好是第六天。
“后脑勺”终于按耐不住转过了头,目光小心翼翼的越过墙角朝着二楼的窗户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就刚刚好跟秦锦冷冰冰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他吓得一缩,下一秒就撒腿要跑。
“喂!”秦锦朝着他喊道。
少年仰起头:“啊?”
“你叫什么名字?”秦锦问他。
“我…我叫孟钦时!”少年眉眼一弯,笑得格外灿烂,透过树缝照进来的阳光洒进眼底,就好像闪烁着的星辰:“你呢?”
“秦锦。”
自那以后,孟钦时就不再躲躲藏藏了,他就像是一只活泼好动的犬类动物,摇着尾巴闯进了秦锦原本安静有序的世界,大摇大摆肆无忌惮的挑战着秦锦的各种底线。
“小锦,下河游泳吗?可凉快了!”孟钦时光着上半身跑到秦锦面前,身上的水滴在了秦锦gān净的白衬衣上,晕开一大片水渍。
秦锦看着肩头这一片湿漉漉的地方,秀气的眉毛几乎拧成一团:“不去!”
“哎呀……其实...”孟钦时挠了挠头,颇为遗憾的嘟囔道:“其实这里的水很gān净的。”
“不去!”秦锦嫌弃的往后躲了躲,仰头看着火辣辣的太阳,时至初秋,但这座城市却没有丝毫降温的意思,他站起来拍平了衣服上的褶皱冷冷道:“我要回家了。”
孟钦时急了:“你别呀,再玩会儿嘛。”
“晒。”秦锦的眼睛被阳光刺得微微眯起,白皙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一排细细密密的汗珠。
孟钦时将放在堆叠的衣物上方的鸭舌帽戴在了秦锦的头上,把帽檐往下压了压,少年炽热gān燥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已经超出了秦锦所能承受的社jiāo距离。
一抹红自秦锦白皙的脖颈处晕开,他推了一把孟钦时,帽檐遮挡住那不自然的神情,只有冷冰冰的声音从他这头传出:“你gān什么?”
“我......”年少的孟钦时眨了眨眼,视线停留在秦锦微红的脖子根,扬起唇角:“小锦,你害羞啊?不用害羞的,我知道你喜欢我!”
“滚开!谁喜欢你!”秦锦把锲而不舍往前凑的孟钦时又推了一把,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你别走啊!”孟钦时连上衣都来不及穿,忙不迭地跟在后面。
“老大!你不玩了吗?”身后,孟钦时的头号小跟班董诚先从水里钻出来,那小身板被晒得黑黢黢的。
“不玩了不玩了!”孟钦时跟在秦锦身后一路小跑,轻快地笑声被风chuī散在这个明媚的午后。
打扫完卫生,高中的第一天也就正式结束了。孟钦时早在班主任宣布大扫除的时候就不知道溜到了哪里,到了放学也没出现,秦锦背着书包往外走,高挑的身影在走廊上被夕阳拉长。
操场上的学生三三两两,笑声穿过大半个校园随着广播里的音乐一同入耳,人工草坪上如火如荼的足球赛似乎才刚进行了一半,这些学生大概没有放了学赶紧回家的习惯。
穿过草坪往外走,就是学校的体育馆,如果没记错孟钦时去年进高中没多久就兴高采烈的跟他说自己进了校网球队,并且一进去就是主力。
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秦锦脚一抬就进了体育馆大门。迎面而来的冷气chuī得秦锦一个哆嗦,裁判的口哨声夹杂着少年意气风发的欢呼入耳。
秦锦迅速从里面分辨出了那个特有的清朗声线,顺着视线看过去,孟钦时换了一身宽松的灰色运动衫,手里还握着网球拍。汗水浸润过的脸庞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充满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应有的活力。
而后,他看见一个穿着碎花小短裙的漂亮女生走近,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了孟钦时。后者笑眯眯地接过,拧开水瓶猛地灌了一大口,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女孩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他,两人看上去相谈甚欢。
真是了不起,都学会早恋了。秦锦在心里默默地说着,然后转过身往外走。
“小锦!”还没出体育馆的大门,背后就传来了一个兴奋不已的声音,秦锦一转头就看见了摇着尾巴朝这边一路奔跑过来的孟钦时。
秦锦站在原地,眼皮一抬:“孟钦时,全班都在大扫除,你一个人溜号?”
“啊,那个……”孟钦时站在他面前,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阳光,“反正也没人知道啊。”
“我知道。”秦锦微微眯起眼:“林老师说让你从明天起打扫一周的卫生,我是来通知你的。”
“真的假的?”孟钦时瞪大了眼睛。
“恩。”秦锦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我回家了。”
“哎,你等我一起啊!”孟钦时拉住了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我去收个东西,你等我,五分钟!我载你回去!”
也不等秦锦回答,孟钦时一路小跑着朝网球队的训练场地去,风风火火的收拾东西。秦锦靠着球场最外围的看台坐下,微曲着修长的双腿,透过体育馆透明的天花板看向夕阳下被映得火红的天。
他的高中生活就要开始了,在这个并不算太理想的高中,和那个记忆中总给他带来霉运的灾星一起,光是想想就觉得有些莫名的绝望。
“喏,你戴这个!”孟钦时把手里的头盔扣在了秦锦的头上。
秦锦眉头拧得紧紧的:“你还敢骑车上学?”
“怕什么,我爸妈又不在。”孟钦时满不在乎的回答道,冲着秦锦咧嘴一笑,露出一排gān净整齐的大白牙:“放心,哥哥我保护你!”
“神经病。”秦锦一边说着一边坐上了后座。
孟钦时回过头冲着秦锦眼睛一眨:“待会儿记得抱紧我,不用害怕。”
“你走不走?”秦锦毫不吝啬地赏给他一个白眼:“公jiāo马上来,不走我去坐公jiāo了。”
“走走走!”孟钦时慡朗的笑声没入川流不息的人群。
摩托车发动,迎面而来的风chuī拂过二人年轻的面庞,穿过郁郁葱葱的林荫大道,迎着夕阳朝家的方向而去。
厨房里的灯亮着,做好晚餐的张玉兰擦着手上的油渍从厨房里出来,跟刚进家门的秦锦打招呼:“小锦回来了?开学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恩,还行。”秦锦放下书包,转身进了洗手间,在一片哗啦啦的水声里跟张玉兰说道:“兰姨,晚上吃什么?”
“今天菜市场的螃蟹还不错,看着新鲜,我买了一些清蒸了,还有清炒油麦菜,和冬瓜排骨汤。”张玉兰一边摆放碗筷一边回答:“你看行吗?”
秦锦也不挑,只是习惯性地多问一句而已,在听到螃蟹的时候擦手的动作突然一顿:“几只螃蟹?”
张玉兰回答:“三只,吃多了也不好,这东西性凉。”
“好。”秦锦应了一声。
“那我就先回去了?我们家那皮猴子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你吃完就把碗筷放在洗碗池里,阿姨明天早上来洗。”张玉兰站在餐桌面前冲他笑道。
“知道了。”
待人走后,屋中归于平静,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儿人气似乎随着张玉兰的离开一同被带走了,秦锦默默地坐在餐桌前,清冷的白炽灯自他头顶落下,手里的筷子在餐盘里拨弄了两下,毫无胃口。
孟钦时喜欢吃螃蟹,秦锦望着盘子里那三只大螃蟹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但随即又被掐灭在摇篮里。他是有多闲才会主动把那祸害招惹上门,今晚还想不想安安静静吃个饭了。秦锦摇了摇头,在一阵自我嫌弃里夹了一筷子油麦菜送进嘴里。
呯呯呯——
有时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秦锦还没来得及把孟钦时这三个字从自己脑子里划出去,孟钦时那张明晃晃的笑脸就出现在了他家大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肉。
“叮咚——秦锦专属外卖小哥上线啦!”
秦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来gān什么?”
“陪你吃饭呀。”孟钦时扬起唇角,一边说着借过一边侧着身子进屋,在玄关处换鞋:“我刚刚看见兰姨走了,就想着你一个人吃饭多无聊,正好我奶奶今天过来,给我做了红烧肉,一起吃啊?”
孟钦时的父母从事建筑行业,一年上头驻外工作的时间要远比在家多,姐姐孟雅刚生完孩子,如今在婆家坐月子。可怜的孟钦时就成了没人管的小白菜,天天靠吃外卖过活,也只有他奶奶三天两头跑过来做顿饭,改善一下她乖孙儿的伙食。
“有螃蟹!”孟钦时看得眼睛都要直了。
“全给你,吃完去刷碗。”秦锦把装着三只螃蟹的盘子推到了他面前,自己就着那碟油麦菜吃了小半碗米饭。
孟钦时连连点头:“我刷碗可gān净了!”
原本寂静的空间因为这人的闯入突然又鲜活起来了,孟钦时两眼放光的拿起一只螃蟹,小心翼翼的剥开蟹壳拿筷子敲起了那色泽金huáng的蟹huáng送进了秦锦碗里,然后才低着头仔仔细细的翻找其余可食用部分。
碗里突然多出一块蟹huáng的秦锦停下埋头吃饭的动作,抬眼看向孟钦时,这人正专注地吃着东西,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囊囊的,怎么看都像一只豆包。
就这德行,还校霸呢,都是一学校什么牛鬼蛇神。秦锦在心里默默地吐槽着,他完全不曾发现自己的心情突然变得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