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铃兰和曼陀罗、夹竹桃一样都是有毒植物,误服会产生面色cháo红,呕吐,轻微幻觉,昏迷,乃至心脏衰竭等症状,而且它的毒效和夹竹桃一样,都是即刻发作。”容心说这番话的时候,正和段炼路过开满铃兰的花圃。
段炼把手从看似无害的白色小花上收回来,推了推鼻梁上沉重笨拙的黑框眼镜:“谁会把铃兰花当成食物?”
他今天穿了一件格子衬衫,下身一条松垮垮的工装裤,不是男生耍帅会骚气挽起裤脚的那种cháo裤,而是布料失去质感,即将进入淘汰倒计时的老旧裤子,过时,又无趣。从初中开始,老师对他的评语就是这样,性格沉默,不积极,略微不合群,但为人老实,勤奋好学。
段炼是去年刑事犯罪侦查系高分入取的学霸,在法医学的课上认识了代课的法医学系高年级学长容心,全学院公认的两个最闷的人,倒是很谈得拢。
“在南美洲发生过将铃兰误认为野生大蒜熬汤的中毒案例。”容心今天也是一身尖领的白衬衣,领撑在脖子上漂亮的挺立,他有四分之三的白俄血统,整个人身上唯一和中国有关的,或许只有姓氏。
“那他们可真不走运。”段炼前额刘海又长了,乱蓬蓬的遮住眼镜片,从镜片边缘,他的目光扫过学长艺术家气质的修长手指,白俄人冷感的肤感,似乎比身后的铃兰花更白一些,“曼陀罗和夹竹桃,应该没有人不知道吧。”
和容心jiāo流其实一点不难,只要找到他感兴趣的话题:“露西尔·凯伦在她的小说《钢琴鸟》中安排角色用夹竹桃的树枝烤香肠毒杀人,简单的方式未必无效,欧里皮德斯说过……”
“吾人皆为血肉之躯。”
“吾人皆为血肉之躯。”
片刻的沉默,容心的声音变得很柔和:“你也看了那本书?”
“嗯。”段炼含糊应了一声,他撒谎了,只要容心再多问几句关于那本书的内容,他就该露馅了。
但容心放过了他,甚至带了点歉意:“对不起啊,和我说话很无趣吧,都下课了,我还跟你聊这些……”
“不会。”段炼的眼睛仓惶的从笨拙的镜片后抬起来,谁和这样一双眼神遇上,都能读懂他的真诚,这么一个老实的人,“学长讲什么都好。”像是害怕他的坦诚不够力量,他的话说得又快又急。
容心愣了愣,看着他把头又低下去,然后,段炼听见他笑了:“你真奇怪……”
“哪里奇怪了?”
“哪里都奇怪。”容心说,“我不习惯在人多的时间去食堂打饭,但每次去,几乎都能遇见你,你明明住在东区,却跑到西区的图书馆借书,还有……”他指指段炼怀里抱的法医学专业书,“虽然没有商量过,我们总会选中同一本书。”
段炼忽然慌张:“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学长?”
容心将他的紧张理解为担忧,这个沉默寡言的学弟,和他一样没有朋友:“一点也不,你是我在学院里最谈得来的朋友。”
西区的研究生公寓近在眼前,容心从段炼手里接过书,手指短暂地在他的手背上停了停,“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段炼红着耳根,把眼睛再度藏到木讷的镜片后:“学长……”
“嗯?”
“明天见。”
“明天见。”
白俄人美少年的脸上,毫无保留地绽放一个微笑。
东区的新生宿舍,距离西区三公里,步行三十分钟,段炼只花了十三分钟,上楼,开门,关门。
门锁落阖的一瞬,汗珠从他的发梢、眉心、两鬓,滚落眼窝、鼻尖、下颌,在格子衬衫上聚起许许多污点一样的深色圆点,仿佛中了毛地huáng的毒,段炼的心脏不可控的剧烈收缩。
沉重笨拙的黑框眼镜被甩飞到chuáng上,像解开了某种禁制,他的嘴角在滚烫的鼻息下,颤抖着撕开一道缝,那是一个压抑了许久的扭曲的笑,才显示出一点端倪,就被他警醒地握拳挡住。
容学长一定不知道吧,他并不适合对人展露亲切,哪怕一丁点儿,冰冷才是他的保护色,没了这层距离,他过于天真的笑容,只会令他看起来,像是一场古老的原罪,无法免疫的毒药。
手背上还残留容心碰触过的感觉,段炼痴痴的,把嘴巴贴上去,另一只手拉开宽大的工装裤,摁上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容心……”他喊着他的名字,手腕飞快地抖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