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将近十点结束,贺昀迟和庄泽森在小巷的路口分别,自己往公寓走。
这个时间,小区里已经没有闲逛散步的人,道路掩映在枝桠繁茂的树影中,路灯的光维持着刚好照亮前路的亮度。贺昀迟走了小半段,手机响了起来。他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来淡声道,“哥?”
“阿迟,忙不忙?”任钧问。
任钧是贺昀迟的哥哥,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贺昀迟的家庭结构有点复杂,亲生父母很早就离异了。十岁时,母亲带着他和一个早年丧妻的男人重组家庭,任钧就是继父的儿子。年长他四五岁,很会照顾人,念书成绩也好,现在正在美国读博,从事植物育种方面的研究。
“刚和朋友吃完饭,准备回家。”贺昀迟说。
“嗯。上次说的那两篇文章的事情怎么样了?”
“5分的那篇见刊了。还有一篇没投,在和老板商量。”
任钧习惯作祟,差点把这通电话变成严肃的学术jiāo流活动,好在及时拉了回来,“那就好。对了,这次你没来埃滋,贺姨其实——”
听哥哥提起母亲,贺昀迟不由得沉默下去。他听得懂任钧未尽的话,半晌才道,“我明天会给她打个电话。”
贺母个性要qiáng,离婚后单身带着贺昀迟打拼了近十年,实在忙得分/身乏术。这几年事业发展告一段落,她对贺昀迟的关心多了不少。但两代人观念冲突很多,数年积累的隔阂也并不容易消除,时常聊不了几句就开始争吵。
两年前贺母随丈夫定居美国后,母子之间的关系稍有缓和,但除了每年约定俗成的度假时间,几乎不会见面。
他们在南法的埃滋小镇有套小别墅,夏季总会抽一周的空闲全家一起去度假。但这次贺昀迟说要忙实验,并没有去。
“抽空多和贺姨聊聊吧。”任钧点到即止,有意换个话题,“爸还问我,你是不是因为jiāo了女朋友走不开哈哈哈。”
今晚似乎每个人都很关心贺昀迟的情感生活,他闷声几秒,矢口否认道,“……没有。”
任钧识趣收住笑声,“天天泡实验室也不好,有机会要认识认识合适的人嘛。啊,上次社区活动认识的那个加州理工的女孩子你还记得吧,我昨天才见到她,还约了下次圣诞假期一起吃……”
“知道了哥,到时候再说吧。”任钧最近刚和恋爱几年的女孩订婚,格外喜欢絮叨这些。贺昀迟一听就头痛,巴不得赶紧结束这通电话。
“好吧,你早点休息。”
“嗯。”贺昀迟如释重负地挂下电话,刚走没几步便感觉脸上落了滴水,仰头一看,突如其来的bào雨在灯光中变换成千万道稍纵即逝的银丝,很快淋湿了他半身衣服。
公寓楼离小区门口大约有十来分钟的步行距离,他收起手机,不得不忍着眼镜被雨流模糊的糟糕感觉,匆匆往前跑。
没了眼镜有点看不清道路,刚到楼下,贺昀迟差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借着门禁的亮光,蹲下一看,原来是只已经被雨淋得皮毛湿嗒嗒的橘猫。
他此刻看东西不太清晰,但能感觉到猫咪不怎么怕人,似乎是溜进来躲雨的。
贺昀迟摸了摸它的脖颈,那个小脑袋便十分配合地蹭着他的掌心。但等它一动,才看出后腿不对劲,像是有点伤。
“喵——”
贺昀迟没多犹豫,抱起细细叫唤的猫,按了电梯上楼回家。
换好一套gān净衣服,贺昀迟从浴室出来,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手里拿另一条擦着猫。擦了一会儿,他隐约觉得它有点眼熟,好像就是隔壁养的猫。
应该也是今晚在店里见过的那只。
猫咪完全不认生,冲着他坚持不懈地叫。贺昀顾不上再管这猫的来历,替它检查一遍,发觉后腿确实有伤,像是被什么玻璃碎片之类的东西割破了。
他瞥了一眼壁钟,十点二十分,还早,便给在宠物医院工作的朋友打了个电话,问方不方便现在帮忙处理一下。
“你又捡了什么啊?”朋友在那头笑话他,“你们那片的流làng猫流làng狗都要跟你熟了。”
“这只应该有主。”贺昀迟抚摸着橘猫后背仍然有点湿润的皮毛,“我开车过去,等我十分钟。”
出门时雨势小了一点,路很顺畅,贺昀迟的车很快开到医院。他把猫jiāo给朋友,自己靠在墙边理了一把半湿不gān的头发。
“打哪儿捡来的?”
“小区里。”
“新面孔啊,这看起来倒确实是有人养的样子。你认识主人?”
“不认识。”
“那怎么办?放我这儿先养着?我再跟以前一样发朋友圈问问?”
贺昀迟转头看着那只老老实实趴在那儿的猫咪,眼珠转了转,“不用了。我自己找。”
“你是不是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啊?”朋友狐疑地打量他,调侃道,“别是想搭讪吧?”
“没有。”贺昀迟重复了一遍,“我不认识他。”
“你这套近乎的方式也太没新意了。”对方坚持自己的判断,继续感叹道。
贺昀迟忍无可忍,丢下一人一猫,去另一边倒水喝。
猫咪的划伤不严重,小半个钟头就打理完了,“喏,好了,给人送回去吧。”
贺昀迟抱起来看,猫咪似乎jīng神不好,但乖乖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倒刺擦过的感觉令他忍不住低笑,屈起食指刮着小东西的后颈。
“谢谢。”他又指指前台,示意自己已经付过钱,“先走了。”
“拜拜。”对方chuī了声口哨,冲他挤挤眼,“祝你搭讪顺利哦贺同学。”
话音未落,贺昀迟人就已经在门外了,还顺手不轻不重地摔了一下医院的玻璃门。
小区离宠物医院不远,转过一个十字路口,贺昀迟把车稳稳停到地下停车场,抱着猫重新走进电梯。
电梯轿厢内有一整面镜,贺昀迟按下楼层,瞟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他的长相随他母亲,皮肤冷白,五官单拎出来平平无奇,组合到一起就总让人觉得很有距离。但此刻一头黑发刚被弄gān,毛躁地翘着,看着实在像个偷人小猫玩儿的幼稚高中生。
贺昀迟转过身背对那面镜子,抬手僵硬地按了几下自己的头发。
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敲了两分钟的门,并没有人来应,大概没人在家。
贺昀迟低头和怀里的猫大眼瞪小眼,只能自认倒霉,再次下楼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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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进那家店所在的巷口时已经十一点,贺昀迟出来得匆忙,没顾上带把伞。他抱着猫下车,快步往还亮着灯的店里走。
尚未走到店门口,他就看见有人撑着一把伞,有些焦急地在路边寻找着什么。
穿着灰麻衬衫的青年肩头湿了一大块,布料紧紧贴着皮肉,透出一点背脊和锁骨的轮廓。他转身要到另一侧去翻草丛,握着伞柄的手一晃,整张脸再次不期然地bào露在贺昀迟眼前。
四目相接,那双眼睛眨了眨,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痕恰到好处的yīn影,仿佛有一束早为他准备好的光适逢其时地蒙在他的脸上。
贺昀迟快要忘记自己在淋雨,他不向前走了,站在那儿看了人几秒钟,说,“你在找它?”
猫咪适时地喵了一声,陈南一有些惊喜,赶忙凑过来,把伞举高一点,将两人一猫笼罩在风雨中的一小块荫蔽之下。
“你是——最后走的那桌客人啊。”陈南一感激道,“谢谢你。”
看来他对面的人确实对他没印象,只顾着把猫接过去,惊讶地看着包扎好的后腿,“这……”
“应该是乱跑的时侯被扎到的。”贺昀迟说,“我带它处理过了。”
陈南一无奈地看着怀里的猫,轻轻弹了一下猫咪的前额,“麻烦你了,它特别喜欢到处乱跑。”
他们站得很近,贺昀迟闻到陈南一身上有种很淡的食物香气,不油腻,像今晚吃到过的可口餐点。
他后退一步,道,“没事。”
“那……”陈南一一手拿伞一手抱着猫,动作不方便,便只是朝店门的方向侧了侧身,笑着邀请道,“不赶时间吧,进来喝杯东西?你刚刚也淋雨了。”
虽然是出于礼貌,但陈南一也是真心实意地感谢对方大晚上还肯折腾这么一趟,话讲得十分诚恳。
面前的人却看起来有些不太好相处,静了一小会儿才点点头,稍落后半步,跟着走进店里。
店内的打扫工作刚结束,店员都陆续回家了。陈南一把猫咪放回自己在三楼的小工作间,下楼走到吧台附近,先倒好一杯温水推过去,“想喝什么?”
“都可以。”
咖啡机早关掉了。陈南一稍加思索,做了杯热可可给他,“我得把处理伤口的钱给你。”他背对着贺昀迟翻起围裙的口袋,低头找钱包,“啊,不好意思,我现金可能不够。”
说着,他调出微信二维码递过去,“可以微信转账吗?”
贺昀迟被陶瓷杯里的甜香气和热意烘得很放松,目光落到那个二维码上,顿了顿,默不作声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扫码发送添加申请。
“好了。”陈南一看着那个微信昵称,抬眼一笑,“贺昀迟?是你的名字?”
“嗯。”贺昀迟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不太自在地转了一下。等对话框跳出来,他举起手机给对方看空白的备注栏,“你叫——”
“陈南一。”
作者有话说:
贺:老婆让我加他微信了是不是在暗示我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