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子就清醒了,他捂着嗡嗡作响的耳鸣的耳朵坐起来,手臂和脸上扎着小木刺,震惊地盯着木门。
这疯子居然拿真枪顶他,枪里面居然还真有子弹!
由此,他给解雨臣的为人下了定义,并且一天比一天笃定自己的判断:骄傲,张扬,慷慨,才华横溢。
最重要的是,脑子有病。
大学毕业后他们短暂地失去了联系,各奔前程地忙碌,足有五六年后,彼此的生活才有了交集。
吴邪与解雨臣合作了他们的第一部电影,这是属于他们的光辉岁月的开端。
几年来解雨臣走南闯北,做过编剧、演员、灯光师、布景师、监制,终于爬到了导演兼制片人的位置。他以为自己的时代来了,可他忘了,自己曾身兼百职,就偏偏没做过剪辑师。
高深莫测的前辈曾说:“对于导演来说,挑选一个剪辑师就像挑选结婚对象一样,必须慎重,不然离婚时会毁了你的一切的。”
解雨臣进了吴邪的剪辑室,就如同进了龙潭虎穴,八个月后出来时就只剩半条命了,走红毯都顺着拐。
这部电影叫《战地之光》,讲了战地摄影师艾文的故事,其中有一个片段是艾文从科威特战场返家后,他的妻子刚生完孩子两三天,见了他,就抓起花盆掷向他,怒骂道:“带着你身上的死人味儿滚出去!”
后来在婚礼上,艾瑞克·凯尔森——没错,就是那个报道婚礼的路透社记者——采访吴邪,搜刮他俩之间的八卦。吴邪Mo了Mo鼻子,回忆道:“那次拍《战地之光》,他死也不要把艾文妻子那段恐怖片式的面部特写剪掉,说'我是要模仿《黄金三镖客》',并且自鸣得意。我只好说'我给你一百块,你让我剪掉',他说不,我说两百块,他说'不,三百'。最后我给了他三百块钱,把那一段剪了,尽快带入高Ch_ao。他足有五六天都拉着棺材脸。”
后来的票房证明,吴邪大概是对的。解雨臣一炮而红,收获了一堆不大不小的奖杯,总算没辜负八个月的拉锯战。
虽然后来那堆奖杯他大多送给好友,让他们拿去当孩子的尿盆。
第二部电影,解雨臣与同行们政治斗争落败,失去了制片人地位,成了个光杆司令,这使他心情十分不好,整日闷在家里看剧本。
吴邪找上门,对他道:“制片人又要我和你合作。咱俩八字不合,回绝了算了,你看怎么样?”
“别。”这时解雨臣正盘腿坐在沙发上,闻言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看向吴邪,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手工制作的赛璐珞镜架无框眼镜,镜腿上刻着牛逼哄哄的“八郎谨制”。
这样一副日本鲭江手工世家山本泰八郎大师的作品,整个订制过程需要验光、挑款、量脸型、下单、试戴、调试、定型,三个月都算快的。吴邪仔细观察一遍,最后得出结论,这小子这么有空,八成受了冷落,正憋屈着呢,于是宽容一笑,“我最近可是万事如意,怎么着,想抱我大腿?”
结果解雨臣还真抱成了。奈何这次他不是制片人,制片是个空降的关系户。
“在好莱坞,导演就是制片公司的雇工。”解雨臣向凯尔森指出,美国九成商业片的导演均受雇于制片公司,“就像在马戏团一样,小丑表现不好随时可能被解雇。除了独立电影以外,大部分导演并无太多创作自由,甚至都算不上影片的'创作者',因为约有七成的电影主题、素材都由制片方事先敲定,导演只能做八股文,而且这篇八股文还得由片方最终修改。”
他又说了几个显赫的名字,耸了耸肩,“只有一成左右的美国导演能在好莱坞享有最后剪辑的特权。——当然包括我。”
解雨臣空有导演头衔,改个剧本都要好声好气地和那关系户商量,对方脑袋长草,派头倒不小,
十有八九要把他给骂回去。剧本给二人改的乱七八糟,吴邪看着一塌糊涂的原带,都提不起兴趣来剪。这部电影拍得那叫憋屈,解雨臣一腔私愤全发Xie在演员身上。
票房也可想而知,赔大发了。责任自然不能是关系户的,就一股脑推到解雨臣身上。
因着《战地之光》而在好莱坞初崭头角的解雨臣,尝了第一部电影天时地利人和的甜头,就以为成功是很简单的事儿。那年他才华横溢,昂首挺X_io_ng,踏进这五光十色的名利场不过寥寥几年,忘了那些站在巅峰的人,是经历了怎样的辛酸劳苦才爬上顶峰的。
这一次,他跌进了低谷,尽管并不是因为他的失足。
慢慢的,经纪人安排的采访和商业活动越来越少,送到他手里的合同和剧本越来越少,日程表越来越空,最后到了整日百无聊赖的地步。吴邪的境况也十分不好,那部电影受了许多诟病和挑刺,他也被连累,失去了一大制作商业电影的剪辑机会。
吴邪退掉了自己的公寓,搬来与解雨臣同住,共同分担房租。有那么一段时间,两人都需要为吃饭发愁。
其实只靠着两人各自的积蓄,短期内也能过得不错,但解雨臣绝非池中之物,自尊心强,不肯坐吃山空,就一面仍为事业奔波,一面去了一个爵士乐酒吧兼职。提琴手在交响乐队中很受重视,首席小提琴手的地位仅次于指挥,在爵士乐队里则正相反。解雨臣原本是站在舞台Yin影处当配音的,只用揉弦两个小时,后来被酒吧老板扯到了追光灯下,夜夜狂欢到凌晨,吴邪认为除了一天只能睡三个小时以外,他活得不算太辛苦。
“你看啊,同样都是揉弦,只是多揉了几个小时而已,薪水就翻了两倍。”吴邪是个苦瓜秧子,苦习惯了,这会儿在谆谆教导生不如死的解雨臣,“而且每天都有人给你捧场,你往台下随便转一圈,啤酒随手拎走,小费随手拈来。还不知足?”
“……知足,当然知足。”解雨臣躺在床上,用眼白看他,“陪酒肯定比揉弦赚钱,你给我挑身衣服吧,我今晚就上,豹纹怎么样?”
吴邪哈哈大笑。当晚解雨臣果真换了衣服陪酒去了,不是豹纹,而是清清爽爽的粉衬衫白长裤。明明是二十五六的人,往镁光灯下一站,却像十七八岁。
他坐在一把Sicis的漆木高转椅上,把小提琴换成木吉他,弹了一晚皮尔佐拉的探戈舞曲。吴邪结束工作后去那家酒吧坐了一会,满场都是女人们的心形眼。
当晚解雨臣躺在沙发上数钱,笑得合不拢腿,请了吴邪顿大餐。晚上两人在地上喝龙舌兰,身下是Abyss&Habidecor的地毯,锦边白芯,混织的孔雀羽在只有月光的室内浓郁成墨绿色,这是他们在刚合租时去军械库艺术节挑的,现在是屋里最值钱的物件,足有两万美元。他们卖光了唱片、旧书和摆件,却很有默契地没有动这块地毯。
在这段黯淡的相依为命的时光里,它是从另一个世界投来的光线。
微光一一画地描出解雨臣的轮廓,他仰头喝了一口酒,扇子似的眼睫半阖着,下颏的线条仿佛是雕刻出来的一样,透着种说不尽的俊秀和风流。吴邪静静地凝视了他一会,忽然说,我给你写歌写词,你去驻唱怎么样?
他懒洋洋地笑了,然后问,你会给我写情歌吗?
吴邪费力地转动混沌的脑袋,半晌才道:“如果你是想取悦那些女客,那我就不给你写。”
“如果我是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