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月例会,其实就是总部以及各个分公司晒报表的汇报盛会,再就是,讨论一些疑难杂症了。
远洋这两年做得相当不错,月例会对于梁亦为来说,压力不大。所以,他很有闲情逸致地瞟新助理的笔记,看了几次笔记,就顺带把人也看了几次,嗯,不错,哪方面都是。
陆井杉说得对,梁亦为还真挺满意这个新助理的。他就像孩子闯进了童话乐园,不断想探索新的东西,觉得哪儿哪儿都新奇。
宋应一脸认真,边听边写,字迹轩逸,还真应了老话,字如其人。
梁亦为其实忽略了一件事,他这么频繁看作为同性的宋应,在这个大会议室里,要多突兀有多突兀。当然,开会的人碍于梁亦为的气场,都装作不知道。只有陆井杉,表情很古怪,跟便秘了似的。
“好了,这个不用记了,信睿的烂摊子你听一下就行。”梁亦为凑到宋应耳边,声音低沉。
本来梁亦为只要悄悄说,宋应也是听得到的,可他偏就要做得这么亲昵,自己都毫无意识。他就是想看看宋应的耳朵到底有多薄,总感觉稍微一点光,就能透着宋应的耳背衬出好看的粉红色,有点可爱?
坐在另一头的陆井杉目光渐渐变得嘲弄,心说,你就犯贱吧。
宋应呢?不知道是脑子缺根筋还是定力太好,亦或者是习以为常?总之,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弯弯嘴唇,小小声应着:“好的梁总。”
“梁总,这件事您怎么看?”信睿张总忽然大声说,就好像不知道梁亦为此时的动作似的,笑得很“和善”。
梁亦为漫不经心道:“被厂商牵着鼻子走,库存积压上千万。现在这个惨状,只能取消合作,或者让他们降低月定量,一年了,你们还没决定好?”
新都集团的贸易公司,一直做得中等水平,所以信睿也按部就班惯了。可谁知远洋偏偏雄起了,这等于把他们信睿给公开处刑了。梁亦为人又冷冰冰的,张总攀不上jiāo情,积怒成怨。今天挑衅被噎了个半死,也算是自找死路。何况,他这个枪口可撞大了。
总部那边的上层一听还没解决就头疼,脸色当然变得很难看。
梁亦为又说:“我记得上个季度,你们说就能解决?看来是我记错了。”
陆井杉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针锋相对,牛!超牛X!于是他添了一把火:“张总,业绩固然重要,但,资金断链了,你应该清楚会是什么后果吧。”
张总连忙称是,汗如雨下。
果不其然,激怒了上层,勒令他马上停掉这个厂家的业务往来,至于业绩,利润,自己想办法,时限三个月。搞不定,张总就得下课。
张总脸都吓白了,一口答应下来。
梁亦为一脸平静,似乎事不关己,他正在看宋应的笔记,挺不错,记得都是重点。
宋应这时悄声嘀咕着:“三个月……来不及了。”
梁亦为顿时就来jīng神了,他饶有兴趣道:“你怎么知道来不及?”
宋应就像上课偷偷吃东西被老师突然点名了似的,吓了一跳,连带肩膀都小幅度抖了下。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里,如同被撞进无数碎片,复杂纷繁,也不知是想让梁亦为看破他心思还是不想。
他无声地叹口气:“如果不合作那家厂商,以信睿的月季报半年报和收入账龄的情况看,收入比例下滑速度,不足以支撑三个月的库存,贷款和成本。”
他这是把半年来影响利润的几项内容,还有收入下滑的程度,以及这个厂家能带来的利润,在脑中迅速做出了演算结果。虽然报表在投影上停留的时间不长,但是宋应一看就知道,不够。
梁亦为听得暗暗心惊,宋应的记性好得出奇,逻辑运算能力也很出色。
“很好,让我会以为你是卧底。”梁亦为似笑非笑。
宋应似乎有些恍惚,他认真qiáng调:“远洋不会,我看过的。”
梁亦为哭笑不得,怎么听起来有点小骄傲啊,还所答非所问。这是在装傻吗?梁亦为很快否定了,他总觉得宋应只是没想懂这句话里有话的玩笑。
一场会耗了三个半小时,终于散会了。
梁亦为和宋应刚从会议室出来,就听到有人叫宋应。
是顾呈,宋应的大学同学。
宋应一脸错愕,但很快转为了淡淡的笑容,轻声道:“好久不见。”
顾呈今天是替领导开会来了,看到宋应以及他旁边的梁亦为,不自觉眼皮抽动了一下,他顿时有个不好的预感。以免说多错多,他连忙笑笑:“好久不见,就是凑巧遇上你,想说改天出来坐坐。”
宋应轻轻“嗯”了一声,还不忘介绍了一下:“这是我们远洋的梁总。”
顾呈其实有很多话想问宋应,还是生生忍住了,他对着梁亦为扯出了一个公式化的笑容:“梁总好。”
梁亦为神色如常道:“你好。”
这一来二去神色间的变化,梁亦为怎么会看不出,他突然觉得有点头疼,于是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一步。”
顾呈下意识想张口,就在嘴唇刚要bào露破绽的时候,宋应已经打断了:“梁总,要不我先取车,您在门口等我?”
梁亦为本想说好,但一想到宋应那个方向感……觉得头更疼了:“不用,一起。”
其实说“一起”也没什么,但顾呈的表情不太对劲,离开的时候,梁亦为想,得查查这个人,还有宋应。
会议结束,回程又过了很久,到了公司整理完今天的会议记录,宋应终于能下班了。
临走路过梁亦为办公室时,看门开着,梁亦为没走,还顺势看过来了。
宋应的头发略长,他抬手勾了一下耳边柔软的碎发,露出了他单薄又白净的耳朵。
“梁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这句话是出于真心的,宋应怕梁亦为还有事情没做完,自己如果可以帮得上忙,也能分担一点。
梁亦为笑笑:“没事,你可以下班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宋应点了点头,走了。刚迈了几步,他又回了一次头,最后抿唇笑笑离开了。
晚上,宋应刚洗完澡,就看到手机有个未接来电,是何箐打的。
宋应边擦头发边坐到chuáng上,回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哥!怎么样怎么样?新环境好不好?”
何箐是姑姑的女儿,宋应跟她挺亲近的,见何箐这么激动,他一副没辙的表情慢慢吐出两个字:“还好。”
何箐叹口气:“我就知道!最不喜欢跟你打电话了,惜字如金!”
宋应摇摇头,无奈笑道:“公司很好,上司很好。”
何箐想了想,拖着长音“嗯——”,又道:“你见到人了吗?”
宋应不自觉低头笑:“嗯,他也好。”
何箐兴致勃勃地追问:“他喜欢你吗?”
宋应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很小声地笑了,声音很软很柔,连隔着电话的何箐都听得出那一点点的甜:“不知道。”
何箐哼了一声:“他以前那么爱你,如果敢不喜欢你,我叫人揍他!你别跟我妈说就行了!”
何箐从小就特别崇拜宋应,比追星那种热情要多得多。她成绩好性格又慡朗,好哥们儿特别多。谁真敢把宋应欺负了,她一定能张罗到人帮宋应“报仇”。当然,如果宋应不需要,那另说。
宋应揉了揉额头:“我很好,你不许闹事。”
何箐没jīng打采哼唧了声:“哦……那你找他说了吗?”
宋应愣一下,他耳边还萦绕着那句话“你只有一次机会”。
无声地叹气,今天第三次了:“还不行。”
何箐小小声替宋应委屈:“好嘛,我知道没那么顺利。哥,你难受了就跟我说,我会负责把你逗笑的。”
宋应歪着头在想象着什么:“你又不是他。”
何箐气结:“好好好!他是最好的!他往那儿一站,你就会笑了。哼!你就只会胳膊肘往外拐。”
宋应走神了。
他记得那年冬天和梁亦为第一次在街角偷偷接吻的时候,是带着何箐,因为他们都需要借口出来。
那天是圣诞节,雪很大,他们在角落里拥抱,梁亦为把宋应的手塞进自己衣服里,低声在宋应耳边说:“我给你暖暖。”
宋应亲亲梁亦为的脖子,弯着眼小小声红着脸说:“摸到腹肌了?”
梁亦为呼着气舔宋应的耳朵:“那你喜欢不喜欢?”
宋应小小哼出一声,粘粘的声音:“明天摸不到了。”
接着,两人又笑得傻傻的。
后来,姑姑打电话来催,在街口放风的何箐赶紧跑来叫宋应回家。
宋应当时弯下身,悄悄跟何箐打商量:“期末帮你复习,今天你陪我回去挨骂好不好?”
何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嫌弃得都快翻白眼了,最后她还是大度地摆摆手:“二十分钟,最多了!”
于是,宋应跟梁亦为在灯光暗淡的街角,开始只是抱了五分钟,后来就热吻得难舍难分,直到何箐来提醒时间,才舍得放手。
接吻是宋应主动的,先退出来的也是他。回想起来,很甜,也酸涩。
还记得那次,宋应和何箐到家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姑姑劈头盖脸把他们俩骂了一顿,还扣了何箐的零花钱。要不是何箐义气,宋应早就被供出来了。
挂了何箐的电话,宋应打算看会书就睡,可还没五分钟,电话又响了。
这一次,是顾呈打来的。
宋应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语气礼貌但没什么温度:“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