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只上一节晚自习,七点半,时间还早。
张缝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催吴昊杭:“买好了没有?”
“没有,我还在开通花呗。”杭子埋头哼哼,“你当我说我每天就五块零花钱是逗你玩儿吗?”
张缝把惊天大白眼还给他,又扯过他的书包帮他收拾作业本,余光看见苏呈音还在埋头写试卷,就弯身趴到他桌沿上去,问:“学傻了!要和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吗?科幻片,大制作。”
笔帽抵着下巴,苏呈音想了想后摇摇头,在稿纸上写:回家补觉。
张缝又笑:“睡傻了!一起去吧,杭子请客,我们坐车去,看完还要回来拿自行车的,正好一道儿啊。”
苏呈音仍是拒绝:困死了。
吴昊杭转头过来帮忙怂恿:“我们先去吃火锅,火锅啊,又香又辣,不吃吗?”
苏呈音笑起来,写:无敌怕la。
“辣”字太难写,拼音简单。
杭子打了个响指:“那就吃鸳鸯锅,三鲜菌汤,不怕了吧。”
苏呈音放下笔,双手揉揉脸,露出礼貌又不失拒绝的微笑。
张缝妥协:“好吧,但你能不能放松一下,成天学,给我们留条活路啊大佬。”
微笑变成坏笑,苏呈音写了两个大字:不给!
张缝和吴昊杭拌着嘴欢天喜地地走了,教室里也没剩几个人,苏呈音闷头趴在书桌上,没来由地稍感寂寞。
他不困,不想回家,也回不了家。
上午课间操的时候,苏秋牵着芯宇等在校门卫处,他们出门忘记带钥匙了,来找他拿,苏秋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五十元,随后解释了一长串今天的满满安排,来不及再把钥匙给他送回来,姨夫去找同事借车了,他们一家三口要去芯宇的奶奶家,晚上还不知道几点能回,要他等他们返程的消息。
苏呈音点点头,反正学校晚上十一点才熄灯关门,不至于流làng街头。
五十元,苏呈音揣着它去买了一碗凉面,没吃完,不大有胃口,漫无目的地晃悠到书店里泡了一会儿,成天成天的满眼睛都是数字文字,苏呈音也有些疲劳,转头买了副十几块钱的劣质耳机。
从书店出来时,星星隐在云层后面,夜色已经完全黑透。
夏夜的晚风习习,苏呈音没回教室,一路听着歌散步到操场上,站在升旗台上,映着教学楼的灯光,能看见三五成群的好朋友或打球或打闹,还有成双成对享受青涩爱恋的小情侣。
寂寞来的汹涌,一下子嚣张成伤chūn悲秋。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但是,我...我本来可以有。
音乐携带着滋滋的噪点浮动在耳边,说不上多动听,苏呈音抬起手,顿了顿,终于还是摘下一只耳机,随着跳跃的节奏从嗓子深处哼起调调。
失落比夜幕还要隆重。
好难听。
不关骨传导,不关妄自菲薄,无法自我安慰,就是好难听。
苏呈音抿紧嘴唇,连眼睛也受不了他们的热闹一般紧紧闭起,重新戴上耳机。
他们听不见我的声音,我也...不想听见他们的声音。
但是怎么可能呢?
苏呈音睁开眼,迫不及待地跳下台阶往跑道上奔去,夜跑的人不少,每一个都可以成为他赶超的目标。
奋起全力狂奔了一圈,苏呈音累到头晕耳鸣,他还嫌不够,还不肯停下,胡乱用袖口抹了一把脸,又坚持跑完一圈,可情绪再愤怒,身体也无法继续支撑这样的发泄。
苏呈音颓败万分,他想,都十八岁了,不要矫情了。
步子还未停下,苏呈音慢慢往前颠,被汗水浸湿的耳机滋啦滋啦响,但他已经耳鸣到听不见,身上苏苏麻麻,腿上酸软得下一刻就要瘫倒。
怕什么,来什么。
篮球飞过来砸到身上时,苏呈音早就连气儿都喘不匀了,失去平衡往地上摔去的时候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天旋地转,以为是自己终于脚软到不听使唤了。
哎,早知道会这么倒霉,就跟缝缝和杭子去吃火锅看电影了,怕当什么电灯泡。
后知后觉的疼痛从各处传来,苏呈音苦哈哈一张小脸,委屈的要炸翻天,果然人不能伤chūn悲秋,不能犯矫情,会丢脸的。
苏呈音咧着嘴角,艰难地撑了两三下才撑起身子,被汗水模糊的视线里,看见陈祈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陈祈蹲**,显然没想到这扑面而来的缘分,第一回 见面救了人家,第二回见面就把人家一球砸伤在地上。
余宁言紧随其后,看见伤主之后毫不掩饰地“卧槽”了一声,一巴掌抽在陈祈肩膀上:“让你手滑!摊上事儿了吧!”
苏呈音脚踝疼得厉害,肯定是崴了,本来就带着淤青的手臂也疼,火辣辣的,擦破之后浸上汗水的那种疼,偏偏余宁言只关心他的脑袋。
余宁言问:“摔到头了没?头疼不疼?”
又宛如智障一般跟了句:“还能考一百分吗?”
苏呈音懒得理他,陈祈嚷他“一边去”,随后轻轻托起苏呈音的胳膊,巴掌大一片擦伤,血珠直往外冒,“另一只也给我看看。”
龇牙咧嘴的,苏呈音先把耳机摘了塞进裤兜里,这才听话地扭过身子给他看,手腕上有一片擦伤,陈祈又去看他的腿,看完后不知道该赞叹自己手劲儿大,还是该吐槽苏呈音细皮嫩肉不禁摔。
“还有没有哪儿疼?”陈祈皱眉。
苏呈音摇摇头,陈祈看他像表演哑剧一样,表情明明挺痛苦的,偏偏还是一声不吭。
陈祈有点儿生气:“说话。”
苏呈音看着眼前关心他的人,紧咬着牙,嘴角抿了抿。
陈祈压抑住着急:“说话,腼腆也要有个程度。”
余宁言去捡球,抱着球回来恰好听见这句话,毫不客气就把球扔陈祈后背上了。
“凶什么凶,他能说话还不说啊!”又指着陈祈对苏呈音抱歉到,“新转学过来的,不知者无罪,饶他一命。”
陈祈发愣,什么叫他能说话还不说?
余宁言想要弯身拉起苏呈音,手还没伸到跟前就被陈祈截胡,他把苏呈音的胳膊捞起来挂在自己肩膀上,随后慢慢架着他站起来:“这么晚了,叫你爸妈来接你吧。”
苏呈音都想笑了,真会撞他枪口。
陈祈比他高一个多头,费劲儿巴拉的,一只脚不敢着地,还有一只脚得点着脚尖,苏呈音磕磕绊绊的根本走不了几步,两个人无言对望几秒,陈祈一弯腰把人打横抱进怀里。
余宁言看戏不嫌热闹大,痞里痞气地chuī了声口哨,他反身冲球场招招手,大声喊到:“不打了!散了散了!”
校医务室早就关门,陈祈暂且把苏呈音抱到台阶上坐着:“得去医院处理一下,打电...发消息给你爸妈吧。”
苏呈音默默叹息,掏出手机来打字给他看:他们来不了,家里没人。
陈祈无言。
余宁言把球夹在腰上,还瞎出主意:“苏呈音,你把电话拨出去,让陈祈帮你跟你爸妈说。”
陈祈站起来:“他爸妈不在家。”
余宁言“啊”了一声:“那...那还是得去挂个急诊啊。”
“嗯,我家跟他家挺近的,就隔着个路口。”陈祈说,“我带他去医院,你不是说打完这场就回家么,你回去吧。”
余宁言看看苏呈音,脚踝已经肿成馒头了,越耽误越完蛋:“我不着急,我陪你一起吧。”
苏呈音疼得汗直流,他又被陈祈抱起来,满鼻子闻着男生运动后大汗淋漓的味道,有点儿讨厌也有点儿好闻,他攥紧了手机,在陈祈小跑的颠簸里艰难打字,打错好几遍后终于成句,却不拿给他看,一直到校门口等着拦的士时才举起手机:
你叫chen qi?
陈祈看罢说:“耳东陈,祈祷的祈,你呢?”
苏呈音把自己的名字打给他看。
余宁言站在街边眺望空的,吐槽到:“你们仿佛看不见我的存在,不能问我吗?”
两人谁都没理他。
陈祈低头小声道:“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也...也没想到。”
苏呈音望着他笑,摇摇头,连眼睛都在笑。
陈祈觉得自己是个白痴,真不知道之前那么大的脑dòng是怎么跑出来的,还几次三番怀疑他诡异,怀疑他有毛病。
受到威胁,谁不知道大声呼喊,谁会吓疯了还闷头拿个书包揍人?
能说谢谢,谁还会连番九十度鞠躬行大礼?
陈祈又道歉:“还是对不起,刚刚比球手滑了。”
苏呈音点亮手机屏:没关系,我本来就跑了很久,就算你不手滑,我也快要累得摔倒了。
陈祈只轻轻笑了笑,随后抬头问余宁言:“还没有空车吗?”
“没有,周六么,大家都在外面làng。”
“叫个车呢?”
余宁言刚要回过头打趣一句“你是不是抱不动了”,就看亮着绿灯的的士开过来,他赶忙伸长了胳膊招呼:“来了来了!”
车停稳,司机摇下车窗问:“去哪里?我快换班了,远的不去。”
余宁言一边拉开后车门,看着陈祈把苏呈音小心的放进座位里,一边说:“是个医院能挂急诊就行。”
司机回头盯着苏呈音猛瞧:“什么病哦?严不严重啊,不要在我车上闹出人命啊。”
陈祈都听笑了,坐到苏呈音旁边,嘭的关紧车门:“摔跤崴了脚,出不了人命。”
余宁言坐进副驾:“就人民医院吧,赶紧的。”
作者有话说:
陈祈:抱到媳妇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