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并不是说这话最好的时机,林择都知道。
但说到底,对他们坦白这件事本身,就根本不会有什么好的机会,任何时候都是最坏。
他妈听到这话后表情错愕了一瞬,随即拍了下他的肩头,口气里带着些埋怨:“你这孩子,再怎么跟你爸置气,也犯不上讲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本能得不愿去相信,这个从来没在自己思考范围内出现过的选项,理所当然得把它归结为了一时的气话。
“你爸就是关心你,”他妈话头转得很快,“前几天你三姨还说呢,他们单位里有个姑娘长得好又懂事,想要介绍给你......”
他其实早就该明白,比起接受,对方更情愿从源头上去否定。
“我还有课,”林择平静得将她给打断,“改天有时间再聊。”
他说完这话,也没再去看他爸沉下来的脸色,转身回了学校。
晚饭是在许立家吃,方远有事不能跟他同路,林择就自己打了个出租车过去。
虽然正是晚高峰的当头,但路上也还算顺利,六点一刻便到了许立他们家门口。
林择正敲着门,左手对着的电梯门“叮”得一声就打开了。
方远接着电话从里头跨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应得很是敷衍。
这个动作整好能看见对方右手中指上的戒指,很素但又很扎眼,让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那枚,还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没有戴过。
方远抬头看见了他,应付着挂了电话,松了松领带停在了他跟前:“到了。”
林择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门在这时被猝然地打开,许立瞧见他俩站在外头,焦头烂额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都这个点儿了?”
他松开门把手,转身往厨房里赶:“进来先进来先。”
许立走得急,却还是没能赶上。
焦糊的味道很快便飘散出来,隔着客厅都能闻得到。
“许立,”钟鹃的声音从洗手间里传来,“你是不是没开抽油烟机?”
许立听她这么一说,才迟钝得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按开。
方远换了鞋走到厨房门口站住,靠着门框右手揣在西装裤口袋里,瞧着里头一片láng藉的阵势:“叫我过来吃饭,饭呢。”
“别提了,钟鹃今儿一天都不怎么舒服,心里老翻腾,愁得我呀。”
许立拿着jī蛋往碗沿上一磕,又手抖得没有控制好力度——蛋壳跟着蛋清全掉进了碗里头,搅和在了一起。
他砸了砸嘴,只好伸手去拿新的jī蛋。
平时家里都是钟鹃掌得厨,他连刀都使不太利索。
但现在钟鹃怀了孕,犯恶心犯得厉害,他在旁边紧张得不行,大事小事都开始往身上揽。
“许立,你来一下。”
钟鹃在那边叫他。
“哎。”
许立把jī蛋往方远手里一塞,着急忙慌得就往那边跨:“怎么了怎么了。”
“本来是想着叫你们过来吃顿便饭,”没两分钟他便又回来了,“这折腾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得上饭。”
许立这话是跟客厅里的林择说的,转头过来对着方远,立马就换了副口气:“别杵着了,快搭把手啊。”
话是这么说,但他多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要不我给你打个下手?”
方远看了他一眼,单手拿着两个jī蛋在碗沿上磕破,熟练得取了蛋huáng放在了另外的碗里。
许立突然就觉得,自己刚才那话说得多余了。
“你以后要是不做销售,开个饭店当大厨也是绰绰有余了。”
他没忍住嘚啵了一句,但对方却没多大的反应。
许立抬眼瞧着方远面无表情的脸,抱着手臂靠在了橱柜边上:“我跟你说方远,你有事说,不说就自个儿憋着,钟鹃这还不舒服着,我可顾不上你。”
就这架势,说没事他都不信。
他等了差不多半分钟,却什么都没等到,方远这边开火下油跟没听见似的,烧得锅里刺啦刺啦得响。
许立啧了一声,叹了口气:“出什么幺蛾子了又?”
他顿了一小会儿,没有听到方远的回答。反倒是对方的电话,在这时候不安分得响了起来。
方远没看他,腾手从西装裤兜里摸出手机,接起道:“喂。”
“人呢你,”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嘈杂得厉害,声音断断续续得几乎快听不清,“不是说了今晚上开业剪彩,让你过来坐会儿吗?”
方远回得有些冷淡:“有事,来不了。”
“什么来不了,一个月约你七八次了影儿都没瞧见个,怎么,收心了?”
老邵咂了下嘴,突然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你不会还跟那个什么老师在一起吧?”
旁边的人笑着接了句:“林老师。”
“啊对林老师,”他摸着下巴回味了一会儿,“我还以为就是随便玩玩......”
方远没什么耐心陪他继续絮叨下去,打断道:“挂了。”
“哎不是不是,”老邵赶紧把话头给扯了回来,“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的。”
“别人也就是年轻这会儿不懂事,扑火似得往你身上扑,过几年认清了,转头找个能安稳过日子的,谁还跟你两个这么折腾。”
边上的人听得直乐:“换我我也乐意。”
方远没听完,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钟鹃的身子不太舒坦,一顿饭吃下来只觉得寡味。
她虽然察觉到了饭桌上的气氛不对劲,但恶心感在心头翻腾得实在厉害,硬撑着jīng神扯了几句家常,最后还是放下碗筷回了房间休息。
临了,她把许立叫进屋里问了一句:“方远是不是跟林择吵架了?”
许立给她揉着肩笑道:“没有,没有得事儿。”
他们俩的事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掰扯得明白,他也不打算去蹚这淌浑水。
饭桌上开了瓶红酒,方远开了车,并没有喝。
回去的路不比来时的顺畅,车子晃晃悠悠得开了一个钟头,林择走着神愣是没说一句话。
方远还要去停车场停车,林择就先拿着东西上了楼。
电梯很缓慢,等了四五分钟才到,他到了门口,摸出钥匙准备插入锁孔,手机便突然响了。
林择边拧开门锁,边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在看清显示屏上的名字后,按下了静音。
“怎么不接。”
方远的声音猝然得在身后响起。
他没做什么亏心事,但还是在听到后心里莫名得空了半拍。
林择回过头来,望着对方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还带着些明知故问得玩味,心里突然有了答案。
“关奕找过你了。”
他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找过,”方远带上门慢悠悠地走到了他跟前停住,微微俯下`身,右手撑在了玄关的矮柜上,“说是篮球队的一起聚一聚,打场友谊赛。”
他凑得很近,偏头就能吻上的距离,堪堪将林择圈到了自己所及的范围之内。
关奕跟他打过比赛,自然也有jiāo集,篮球队的聚会联系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林择不玩篮球,也不爱往跟前凑,只是因为班长的身份,被撺掇着组织过几次班级观赛。
要这么理论起来,确实犯不上关奕三番两次得打来电话。
林择望着对方在呼吸相及位置的轮廓,心里叹了口气,拉着他的领带向下几分,吻在了方远的嘴角上。
方远什么样子是生气,为什么生气,他其实还不能揣摩得透顶。只是能够隐约感觉得到,自己若是主动,对方便能被稍稍安抚下些许。
比想象中要孩子气的心性。
不过这次却并没有像往日那样轻易得奏效,他吻完,方远也只是笑了一下:“就这样?”
林择怔了怔,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你说得一周一次,”方远半眯着眼,轻轻挑起了嘴角,“还算不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