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钧怔在当场,“顾先生,你知道那件事?你认识我?”
顾叶更本在气头上,目光扫在他神色慌乱的脸与快速起伏的单薄胸膛上时,愤怒立即化作心痛与内疚,连同眉眼也温柔了几分。
“认识。”手碰上荣钧的脸,“但你记不得我了。”
荣钧往旁边躲了躲,眼中满是困惑与不解。
顾叶更叹了口气,坐在chuáng边,语气尽量温和,“医生说你的烧还没有退,暂时不能离开。等烧退了,我再送你回去。”
荣钧皱着眉,斟酌几秒,“顾先生,你真的认识我?”
“嗯。”
荣钧眸光微凝,似乎正在思考,过了半分钟低低垂下头,“对不起,我以前脑子受过伤,很多人已经记不起来了。”
十年前的荣钧几乎从不低头,顾叶更看着他的额发,鼻腔发酸,声音也变得更沉,“没事,你好好休息。手机在chuáng头柜上,你如果担心那个小孩儿,就打个电话回去。”
荣钧点头,顾叶更看了他几秒,终是没能忍住,“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荣钧肩膀抖了一下,不答反问,“顾先生,我们怎么会认识?你知道我曾经……难道你也在部队待过?”
“我们之间有一位共同的朋友。”
“朋友?能告诉我是谁吗?”
顾叶更看着他,眼神越来越深。他撇开视线,“不行也没有关系,我记不起以前的事,也不知道以前有什么朋友,你就算告诉我,我也不知道。对不起顾先生,我说话可能有些混乱,你多担待。”
“嗯。”顾叶更找来gān净的衣服让他换上,再一次看到他腹部的伤疤,“这些伤是怎么弄出来的?”
“被人捅了。”荣钧扣好衣服,终于寻得一丝安全,“不过已经好了,没关系。”
顾叶更背脊涌出冷汗,“腿也骨折过?”
“嗯。”荣钧局促地笑了笑,“都没事了,不影响走路。”
顾叶更没有再问,嘱咐医生好生照料,就离开了卧房。
许是身体太差,荣钧打了一夜点滴才彻底退烧,次日昏睡一天,整个人又瘦了一圈。
huáng昏时,荣钧挣扎着起来,执意要回家。顾叶更不想qiáng迫他,换好衣服正准备亲自开车,手机就响了。
言晟道:“你昨天让我查的人,我已经打听得差不多了,现在要听?”
顾叶更走进书房,“嗯。”
言晟的声音有些冷,“荣钧真是你以前的恋人?”
“是,怎么?”
“那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言晟顿了顿,“他刚离开部队那段时间,过得比较惨。”
顾叶更深呼吸一口气,“你说吧。”
“荣钧,今年31岁,21岁时因为qiáng迫一名17岁的新兵发生性关系而被机关警卫连开除,这是你知道的。”言晟道,“他算是背着处罚退伍,没有退伍补助,也无法去公安等单位工作。”
顾叶更点起一根烟,深吸一口,“后来呢?”
“被开除之前,他是警卫连的尖子,但离开军队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找不到工作。”
“他身手很好,人又聪明,怎么会找不到工作?”
“不知道,要么是有人从中作梗,要么是运气不好。”言晟又道,“荣钧虽然军事素质非常高,但离开军队后,如果进不了公安系统,再厉害的身手也没有用武之地。对了,他是个孤儿,这你应该知道?”
“是。”
“他在这里没有立足之地,没有任何人帮他,退伍半年后才找到一份夜总会保安的工作。”
顾叶更抖掉一截长长的烟灰,抬手遮住疲惫的双眼。
荣钧曾经给他说过,在部队要当最厉害的兵,以后退伍了,就去当个特警,一样为民除害。
那会儿他漫不经心地听着,笑道:“退伍就别折腾了,我养你。”
荣钧跳了起来,扣住他的下巴,似乎有些生气,“你别侮rǔ我!”
他并不在意,“养你还不好?”
“我为什么要你养?”荣钧昂起头,“我就是去当个保安,一个月也有三千多块钱呢,用不着你养。”
荣钧是不乐意当保安的。顾叶更想,更别说是声色场所的保安。
“刚去工作一周就出事了。”言晟说,“二十多个混混闹事,全都带着管制刀具,他去阻止时被围起来打,两边腿骨、右手骨折,肋骨断了两根,腹部被捅三刀,头部也遭到重创。”
顾叶更微张开嘴,四肢陡然变得冰凉。
“刀刺伤了内脏,失血过多,肠、脾都做过手术,头部有血块。”言晟停顿两秒,“住院四个月,血块散了,但……”
顾叶更哑声道:“接着说。”
“后遗症严重,失忆,智力低下,无法说话。”
“不可能!”顾叶更打断,“他说话和智力都没有问题,只是反映有些迟钝。”
“我说的是在医院时的情况。”言晟道,“已经过了十年,逐渐恢复并不奇怪。不过这过程中的艰辛,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顾叶更将尼古丁吸入肺中,剧烈咳嗽,甚至呛出了眼泪。
“他没有钱,夜总会只承担最低治疗消耗,用的药都是最次的。住院期间,也没有人照顾他。这种情况下,康复起来非常困难。”言晟继续,“出院后他无法再从事保安工作,一年后开始在归庄当清洁工。去星寰之前,他一直在归庄。”
“清洁工?”顾叶更低喃自语,“他那身体怎么吃得消……”
“我了解到的就是这些。”言晟说,“如果你现在在意他,有心帮助他,最好尽早带他检查一下身体。我是军人,了解伤痛与军人的心理。荣钧受了那种程度的伤,还能扛过来差不多算个奇迹了。但他下半辈子会怎样,健康状况会不会越来越糟,实在不好说。”
挂断电话,顾叶更捂住双眼,片刻后指间渐渐湿润。
那件事之后,他负气出国,名为留学,实为纵情声色,几乎过了两年荒yín无度、挥霍无数的生活。
而在他风流快活的时候,那个曾经骄傲得闪闪发亮的男人,竟然险些在病chuáng上,孤零零地死去。
从书房出来,顾叶更眼底泛红。
荣钧站在卧室门口,已经换回自己的衣服。那是一身没有任何装饰的棉布长袖长裤,布料洗得泛旧,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和周遭华丽的装潢格格不入。
从来没有一个如此土气的人走进过这栋别墅,更别说躺上顾叶更卧室的chuáng。
看到顾叶更回来了,荣钧眼中的焦急化作期待,沙哑地问道:“顾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说话时,他不经意地向前挪了一步,但因为腿软无力,膝盖向前突了一下,幸好右手扶着门框,才不至于跪倒。
顾叶更快步上前将他扶住,明显感觉到他的双腿正轻微发抖。
心头的痛越来越浓,险些说出“不准回去”。
荣钧喘了口气,挤出一个笑容,“谢谢顾先生。”
顾叶更qiáng忍着将他留下来的冲动,打横将他抱起,在他惊愕又茫然的目光中道:“你烧了一宿,又吃不下东西,身子乏力在所难免。我们以前是朋友,我抱你上车,你不用跟我客气。”
荣钧讷讷地垂下眼睫,愣了几秒才轻声道:“好。”
顾叶更将他放在副驾,考虑到车里开着空调,还给他搭了一条毯子,然后调低椅背,系好安全带,这才发动。
荣钧规规矩矩地坐着,几乎没有动。顾叶更开得慢,时不时看看他,有一肚子话想问想说,却迟迟无法开口。
打破沉默的竟然是荣钧——但显然经过了力所能及的深思熟虑。
“顾先生。”他声音很低,神情有些忐忑。
“怎么了?”顾叶更将速度放得更慢,“哪里不舒服吗?”
荣钧摇头,双手抓着身上的毯子,“顾先生,谢谢你。”
“说了不用客气,怎么又道谢?”顾叶更叹了口气,无法对他凶,“我们是朋友,你不用这样。”
“不是!”荣钧似乎有些着急,“顾先生,正是因为我们以前是朋友,我才要道谢。虽然……虽然我想了整整一天,也想不起我们是在什么情况下认识,关系好不好,熟到什么程度……”
顾叶更gān脆将车停在路边,侧身看着他。他微蹙着眉,应该是为自己欠妥的语言表达懊恼,“对不起,顾先生,我,我说不好。”
顾叶更抿了抿唇角,“没关系,我听着。”
“我们认识,你也知道我以前是个混账。”荣钧艰难地说:“我qiáng迫未成年男孩做那种事,被部队开除……”
顾叶更没想到他会自己提起当年的事,怒意又要上头,可一想起他这十年来遭的罪,以及自己年轻时恶劣的玩弄,浓重的心痛顿时将陈旧的愤怒冲刷得半点不剩。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完全记不起来了。”荣钧坐直,肩膀轻微颤抖,“但既然做过,就得承担后果。顾先生,你是唯一一个知道那件事,还肯帮我的人,谢谢你。”
顾叶更微怔,“唯一?这些年都没有以前的朋友帮助过你?”
荣钧尴尬地笑了笑,低下头,“我活该。”
说出“活该”二字时,荣钧眼中掠过自责与惨然,顾叶更心脏顿时狠狠一抽。
荣钧抬起头,语气诚恳,“顾先生,请你相信我,这些年我再也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柏尹他的确是我捡的孩子,和以前,和以前不一样的。”
顾叶更眼中风云变幻,顿了片刻才道:“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车重新发动,再无人说话。驶入城区后有些堵,荣钧撑起身子,指了指前方的路口,“顾先生,你把我放在那里吧。”
“你家在附近?”
“不远了。前面是个堵点,很耽误时间,我走过去就行。”
“不打紧。”顾叶更说:“我送你回去,正好看看你的生活环境。”
荣钧犹豫了几分钟才问:“顾先生,我们以前是什么样的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很重要吗?”
“因为你对我太好了……”
车拐入小巷,顾叶更轻声答道:“是很特别的朋友。”
荣钧所住的地方是个工厂家属老小区,七十年代的房子,yīn暗又破旧,楼道里还有一股cháo湿的霉味。
顾叶更看着荣钧掏出钥匙开门,当即就想将他抱回去,然而话还未说出口,门就从里面开了。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男子一把扶住荣钧,唤道:“哥。”
顾叶更有些诧异,荣钧立即介绍道:“顾先生,他就是柏尹,我弟。小尹,这位是顾先生,昨天救我的人,是我以前的朋友。”
柏尹冷淡地看着顾叶更,一双眸子深不见底,疏离地点了点头,“你好,谢谢你照顾我哥。”
顾叶更拧起眉,心里是有些生气的——他照顾荣钧实为分内之事,哪里轮得到旁人道谢。
“顾先生,天气热,进来喝点水吧。”荣钧侧过身子,眼睛很亮,似乎有点高兴。
顾叶更进屋,眉头却皱得更深。
室内很窄,一室一厅,家具都非常陈旧,唯一的优点是gān净整洁。
荣钧倒了一杯凉水,又说了声谢谢。顾叶更没待多久就要走,临别前放下一张私人名片,不容反驳道:“明天在家好好休息,后天我来接你去医院做个系统检查。”
柏尹主动提出送顾叶更下楼,行至一半,忽然问道:“顾先生,你和我哥是什么关系?”
顾叶更冷声说:“荣钧不是说了吗,我们是朋友。”
“朋友?”柏尹半虚起眼,“他没有朋友。”
顾叶更神情一顿,转身道:“你想说什么?”
“他记不起以前的人和事,你知道吧?”
“嗯。”
“他很善良,头部的伤影响了他的逻辑。”柏尹面无表情,“所以一个陌生人自称是他以前朋友,他也会相信。”
“你怀疑我?”
“不是针对你。我怀疑所有企图接近他的人。”
顾叶更不知该生气还是无奈,面前的年轻人不像个17岁的男孩,倒有些荣钧监护人的味道。
若是几年前,他一记拳头早就招呼上去了,如今却只是沉默地站着,看上去不为所动。
果然,柏尹又开口道:“如果你们真的是朋友,那在他无法动弹、无法说话时,你为什么没有出现?在他被人追着骂恋童癖时,你为什么没有出现?”
顾叶更眸光一动,“恋童癖?”
“你不知道吧?”柏尹声调更冷,“他没有朋友,他只有我。”
顾叶更面沉如水地看着柏尹,喉咙发gān,心脏似被那句“他没有朋友”捅了一刀。
柏尹gān笑一声,“他记不了太多东西,发生过的事久了就忘了,但我忘不了。同样的事,我不会让它发生第二遍!”
顾叶更唇角扯了扯,稳着情绪,“什么事?”
“你没有资格知道。”柏尹说完就要转身。
顾叶更眼神变得危险,正欲反剪柏尹双手,楼梯上却忽然有了响动。
荣钧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本子,眼中闪着欣喜的光。
“顾先生!”
柏尹扶住他,眉头皱着,“哥,你怎么下来了?”
荣钧翻开本子,拿出夹在里面的照片,笑道:“我和顾先生果然认识。”
顾叶更上前接过照片,眉梢一抖。
那是十一年前的照片了。荣钧浑身是汗,穿着迷彩,笑得开怀,露出了尖尖的虎牙,可劲儿往他身上凑,而他却是没有笑的,眉间还有几分愠色。
当年荣钧缠着他拍了这张自拍合影,他没有想到,荣钧竟然将它印了出来,并放在机关颁发的“兵王”证书里。
因为这张证书,两人曾经有过一段不愉快——尽管这不愉快几乎是他单方面加之于荣钧。
也许是突然发现自己真有不计前嫌的故友,荣钧的开心显而易见,整个人似乎都多了一丝生气。柏尹也看了看照片,眼神有些复杂,送荣钧上楼前,朝顾叶更低声道:“等我几分钟。”
小区外是一条狭窄的老街,人声鼎沸,顾叶更与柏尹坐在车里,最先开口的是柏尹。
“你们的姿势看上去很亲密,我哥当年很依赖你?”
顾叶更忍着愧意,“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是吗?那他被冤枉的时候,你在哪里?”柏尹声音往上提了几分,“他没钱治病时,被人欺负时,你在哪里?”
“冤枉?”顾叶更眼色一变,旋即苦笑道:“那件事部队没有冤枉他。”
“我不信!”柏尹厉声道:“他不可能做出那种事!他不是那样的人!”
当年的事是一块无法抹去的伤疤,顾叶更不愿再提,只想多了解一下荣钧这十年的生活,便匆匆转移话题道:“荣钧离开部队后,我就出国了。他跟我说,你是他在医院捡到的小孩?”
“他捡我?”柏尹有些诧异,片刻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确切来说,应该是我捡到了他。”
顾叶更滑下车窗,意识到即将听到荣钧过去十年细枝末节的艰辛,胸口忽然泛起几缕苦涩。
“他在夜总会被打成重伤的事,你知道吗?”
“嗯。”
“他被送到医院,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很多天,情况稳定后转移到普通病房,我就睡在他旁边的chuáng上。”
“你也受过伤?”
“车祸。父母没挺过来,就我命大。”柏尹看着天边的晚霞,“那时我还小,手上打着石膏,成天围着他的病chuáng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伤得那么重的人,连在电视剧里都没见过。”
顾叶更手指紧了一下,言晟的话忽然又在耳边回响。
“而且电视剧里不是老爱这么演吗——有人受伤了,病房里有鲜花有水果,朋友来了一茬接一茬,还有亲戚守夜陪chuáng。”柏尹道,“但是他永远是孤零零的一个。我很好奇,想这个人怎么不起来上厕所,也不吃饭呢?护士说,他插着尿管,不用下chuáng上厕所,饭也吃不了,只能靠输液。”
“直到我出院,他还不能下chuáng。我没有父母,不想回家,就老在医院转,护士们都认识我,也不撵我走。我天天趴在他的chuáng边看他,他也看我。我逗他,他就笑得像个傻子一样。”柏尹停了两秒,“刚醒过来时,他的情况很糟糕,和傻子没有分别,连话都不会说,只知道笑。我也是后来懂事了,才意识到他那时应该很痛,却不会哭,只会笑。”
车里的空气几乎凝固,顾叶更扶着额头,急促地深呼吸。
“后来他取了尿管,也能进流食了,护士见我闲在医院没事gān,就问我愿不愿意和她们一起轮流照顾他。”柏尹笑起来,“我当然愿意了。我去食堂打饭,回来一勺一勺喂他,扶他上厕所,给他擦拭身子,教他说话,给他念故事书——只有忙起来,我才能忘记我已经是个孤儿。只有照顾比自己更可怜的人,我才不会觉得自己是天下头一号倒霉蛋。”
“出院的时候,他的身体根本没有好起来,但是夜总会qiáng迫他出院。他没有地方去,没朋友没家人,跟傻子没两样,我就把他带回家了。”柏尹说着看了看窗外,“喏,我们一直住在这里,这是我父母的房子。”
顾叶更问:“你们怎么生活?”
“我父母留了些钱,居委会也会接济我们。”柏尹说,“过了大半年,他渐渐能说出像样的句子了,身体也好了一些。他说要照顾我,开始出去找工作,还说我是他捡的孩子。”
“别人骂他恋童癖是怎么回事?”
“被开除的事从部队流出来,他又带着当年不满十岁的我。他去找工作,被打过几次,还被骂变态。他记不得以前的事,但有很多人告诉他,说他是因为qiángjian了未成年男孩,才被开除。”柏尹叹气,“文件里白纸黑字写着他被开除的事,他就信了,还离家出走了一回。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窝在桥dòng里,不肯跟我回来,说害怕对我做出那种事。”
顾叶更心酸得无以复加。
柏尹又道:“因为脑子的问题,他太容易相信人。以前有人骗他,说是他以前的朋友,接他出去玩。他信了,被骗走一个月的工资,还差点被卖掉。”
顾叶更声音轻微发抖,“所以你才那么警惕。”
“是。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必须保护好他。”柏尹出了口气,“好在最难的日子已经挺过来了。这几年他脑子恢复得还行,不像以前那样痴痴傻傻了,以后我赚了钱,一定会让他过上好日子。”
离开之前,顾叶更买了一些水果,让柏尹提回去。
柏尹到底是孩子,面前的男人气场又太qiáng,愣了一会儿,终是接了下来,眼神异常坚定,“我哥不会做出那种事,如果你还把他当做朋友,就应该相信他。”
朋友?
驱车驶入夜色时,顾叶更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还是撒谎了。
他与荣钧,从来不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