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寻筷子一顿,刚好听见食堂大门传来一阵喧闹。周旭东抬眼一看,立即笑出一脸褶子,挥着手朝人群吼道:“乐然!”
完了又冲沈寻得瑟,“说曹操曹操到!”
乐然虽得了特警大队老大的青睐,但到底还不算市局的人,没饭卡也刷不了脸卡,这会儿正和十几名新队员一起,跟着后勤李大姐打饭。
新队员多是25岁左右的小伙子,虎背熊腰,牛高马大。乐然年龄最小,1米8的身高在一帮爷们儿大汉中算不得出众,被拥在中间,寻着声音望了半天才看到周旭东。
周旭东站起身来,正好挡住沈寻,乐呵呵地喊:“打完饭来这儿坐。”
乐然很jīng神地笑了笑,和当初那个趴在涉huáng招待所地板上骂“我操你妈”的小láng崽判若两人。沈寻不动声色地投去一瞥,周旭东自然注意不到,乐然被挤着推着,也没工夫老往周旭东方向望。
不一会儿,乐然端着堆成小山一般的餐盘走来,制服笔挺,目不斜视,步子有种军旅之人特有的正气与沉稳,走至桌边还习惯性地立正,像士兵用餐之前整队一样。
周旭东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背朝沈寻显摆,“看,这就是我说的好苗子!”
乐然脸皮薄,被当面一夸,脸颊立即泛红。沈寻抬起眼,微笑着与他对视,他眸光一凝,放餐盘的动作都滞了一下,表情有点僵硬,眉头也轻轻蹙起来。
周旭东不知道头年“扫huáng打非”的插曲,将乐然按在座位上,指着沈寻道:“喏,这位是咱们市局的刑侦大队长沈寻。”
乐然太阳xué抽了抽,目光带着些微敌意,唇角一咧算是笑过,垂下眼皮道:“哦。”
沈寻挑着眉想,小家伙记仇。
周旭东长得粗犷,出任务时心细得跟针眼似的,平时神经却又粗又壮,压根儿看不出乐然不怎么慡沈寻,也察觉不到气氛有些微妙,还翻着两片油澄澄的嘴皮子,可劲儿夸乐然战斗素养极高。
乐然越听脸颊越红,最开始还勉qiáng笑着说“也没多厉害”,后来gān脆不说话了,埋头只顾吃饭。
沈寻早就吃完了,也不急着走,好整以暇地听周旭东说评书,顺带瞧一瞧乐然jīng彩的表情。
乐然却不看他,大嚼蛮吞,三两下就把“小山”夷为“平地”,擦擦嘴冲周旭东道:“东哥慢吃,我先去和大家汇合了,李大姐说等会儿还要带我们办手续。”
说完,余光都不给沈寻一个,就端起餐盘走了。
沈寻盯着人家背影看了半天,略微耷下的眼皮遮住一道玩味的光。
啧,这宽肩窄腰的。
周旭东也扒拉完了饭菜,见时间还早,索性继续和沈寻闲叨。
“跟你说个事儿。过阵子乐然分到你队上,你得给我带好了。”
“我队上?”沈寻挑眉,“他不是你们特警大队招的吗?”
“嗨!”周旭东一拍大腿,眉峰蹙在一起,略显痛心道:“还不是上头的意思,说什么年轻特警得去其他部门轮岗一年,不能只会肉搏打枪,还得会以你们刑警jiāo警的思路考虑问题。”
“扯淡。”
“谁说不是呢!老子好不容易搞到招人指标,现在队员是招齐了,但形成实打实的战斗力,起码还得等一年。一年后乐然他们归队,还得再磨合,他妈的不是坑爹吗?”
沈寻陪笑着点头,“你们这次招了多少人来着?”
“30人。”
“都是从分局和派出所捞的?”
“大部分是,也有从社会上来的。不过素质最好的都是咱内伙子,乐然算一个,还有俩是锦和分局的。”
沈寻略一沉吟,不动声色道:“成,看上头怎么分吧,如果把乐然分到我队上,我亲自带。”
“嘿!”周旭东牛眼一瞪,“够哥们儿!”
“咱俩啥关系,你看中的苗儿,我能不上心吗?放心,只要他来刑侦大队,我保证把他当自个儿徒弟看。”
“哈哈哈。”周旭东笑起来动静极大,跟弥勒佛似的,“这待遇不错,小白岂不是有竞争对手了?”
“当师傅的,自然得一视同仁。”
此时,正认真填表的乐然并不知道,自己尚未踩热市局的地皮,就被顶头上司卖给了不怀好意的“仇人”。
从食堂出来,沈寻心情不错,嘴角暗自上扬,正午暖融融的chūn光一照,盈在眼角的笑意蓦地生出三分风流七分柔情。
他天生一副好皮囊,家境的优渥令他自带温润与漫不经心的气场,一身警服又将慵懒与随意收敛得恰到好处,gān练与利落平地而生,不失风度,又无损威严。
这样的人,往往是男女通吃,老少咸宜的。
刚行至办公楼门口,右肩就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头也不回,继续朝前走,只道:“别闹,多大的人了,还搞偷袭。”
“我去!你是有多爱我?拍一下就知道是我?”来人语调欢快,绕到他面前,无框眼镜上滑过一丝阳光的影子。
“我这肩膀都不知被你那爪子拍过多少回了,还感觉不出来是你,我不如当场脱掉这身警服回家种田。”沈寻被挡了去路,站在楼前的yīn影下,见对方眼下的卧蚕进化成了烟熏大眼袋,放缓语气道:“辛苦了,下午没事的话,去休息室补个觉。”
“补什么觉啊。看你脱场衣,胜补十年觉!”
“正经点儿。”沈寻无奈地指指斜上方的摄像头,“想让监控室的兄弟看见主检法医光天化日下调戏刑侦队长?”
“看就看呗,谁不知道我在追你啊。可惜追了那么多年,都快奔四了还没追到。”
沈寻双手放在他肩上,将他往里面一转,往背上一拍,“我的乔儿,好好一直男能别学基佬撩人吗?”
被叫做“乔儿”的男人争辩道:“什么直男,我也是基佬,我早被你掰弯了!”
沈寻笑着推他脑袋,“赶紧休息去,你看看你都丑成啥样了,胡子拉碴,嘴皮gān裂,油光满面,眼袋都能割下来抽丝了。哪有基佬跟你一样邋遢?”
“乔儿”一听就愣了,用力在脸上搓了搓,“我真有那么丑?”
“可不是?”
“操!”他脚步一翻,跑出五步远,头也不回地喊道:“今儿不追你了,等我变回风流倜傥的乔公子再来,宝贝儿你给我等着!”
“慢点儿,小心摔。”沈寻嘱咐完轻轻叹了口气,对这技术一流脑子犯抽的伪基佬无可奈何。
“乔儿”大名乔羿,29岁,市局主检法医,身高178,浓眉大眼有卧蚕,肤白鼻挺嘴角翘,20岁出头时算标准小白脸长相,眼角嘴角都含笑,又喜欢说笑,乍一看像只修炼成人的微笑天使萨摩耶。这些年年龄上去了,工作qiáng度越来越大,从助理升至主检,脸颊消瘦了几分,眼角也慢慢生出极细的浅纹,皮肤仍旧很白,但不像年轻时那么细腻光滑,还是喜欢说笑,但不再咋咋呼呼,而是张弛有度,既能引人发笑,又不泄出半分尴尬,于是说笑也成了一种不凡气度。
如此一来,他倒比当小白脸时多出成熟男人的韵味,举手投足间,似乎都有种平和的贵气,难怪新来的女警们给他起了个优雅的绰号——乔公子。
但是乔公子一遇上沈寻就会犯浑,狗皮膏药似的撵不走,五、六年前就放言要追他,至今却两人都是单身狗。
沈寻向来洁身自好,宁缺毋滥,对优质基佬尚挑三拣四,莫说是乔羿这假装基佬的大龄纯情处男。
乔羿生得帅,当总有一日要各自转身的情人,不如当风雨同舟,插科打诨的兄弟。
回到办公室,小白就神神秘秘地摸过来了,压着声音道:“寻哥,咱们上次误会的那小孩儿来特警队了?”
“消息挺灵啊。”他拿起茶杯朝饮水机走去,揶揄道:“你也就比人家大2岁,他是小孩儿,你是什么?大孩儿?”
“哎!”小白摸摸后脑,“康哥他们看到他了。上次那事儿是咱们不对,平白污蔑他是嫖客,我琢磨着去跟他道个歉,以后都在局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
“还知道尴尬?当时怎么不打听清楚?这事儿不归‘咱们’,我到的时候你们已经把他摁地上了。”沈寻笑道,“你是该去道个歉,我呢,好像应该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吧?”
“寻哥……”小白咧嘴,“你这人……”
“嗯?”沈寻坐下,仰靠在椅背上,虚眼准备养神。
小白低哼一声,径自从他桌上抢过一袋速溶咖啡,转身道:“不靠谱!”
一周后,市局新特警正式入职。沈寻看了看分到刑侦大队轮岗人员的名单,乐然赫然在列。
他嘴角微扬,在“乐然”二字上轻轻一弹。
得知会去其他单位轮岗时,乐然本能地紧张起来。
他是特种兵出身,枪法一流,近身格斗旁人难出其右,退伍之后最适合的岗位就是特警。
年底仓促离开部队,被分到派出所时,他花了很长时间也难以适应。
派出所的工作琐碎,不是调节邻里纠纷,就是给撕bī的小夫妻当和事老。他脱了军装穿上警服,2个月来一起正经案子都没遇上。正觉一身功夫没法施展时,市局的特警扩招通知下来了。他像看到曙光似的立即报名,考核顺风顺水通过,还受到大队长的青睐,本以为又可以过上与军营无异的生活,却碰到那将自己当做嫖客的刑侦队长。
一想到自己穿着破dòng秋衣秋裤被摁在地上的落魄模样被那人尽收眼底,他就有种难以招架的耻rǔ感。
而更加难以接受的是,居然还得去是非不辨混蛋们的刑侦大队待上一年。
被分到刑侦大队的共有10人,照周旭东的说法,这10人都是未来特警大队的jīng英。沈寻自然不会马虎,当即将其分入各支中队,皆由骨gān刑警点拨。轮到乐然时,他摆着领导的谱,一本正经道:“小然年龄小,先跟着我吧。”
乐然张开嘴,“啊”了一声,眉梢痉挛似的跳起来。
沈寻看在眼里,朝小白抬抬下巴,“白小越,桌子收拾一下,乐然坐你旁边,等会儿给他讲讲咱们的办案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