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枫斜了萧牧庭一眼,宁珏扶他起来,低声问:“没事吧?”
萧牧庭垂着眼,虽然láng狈,但并不落魄,眉间一丝尴尬也没有,跟宁珏借力时还勾了勾唇角。转向邵飞时,那浅淡的笑容收了起来,眸光深邃悠远,叫人捉摸不透。
邵飞被这道目光困住,胜利的喜悦被瞬间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从脚心翻涌而上的不安。
洛枫顿了一会儿才道:“飞机一招制敌,完胜。”
房间里没人欢呼,20多岁的大头兵们警惕地盯着萧牧庭。萧牧庭重新披上外套,握在手中的武装带像一根随时会挥向邵飞的鞭子。
邵飞站着没动,浑身肌肉绷得死紧,如一头紧张自卫的年轻野láng。
但萧牧庭并未动手,只道:“是,我输了。”
邵飞两眼圆瞪,一对卧蚕虎虎生气,“那队长……”
“还是我。”萧牧庭下巴微微一抬,既有睨人的意思,又不过分张扬,“二中队的队长,还是我。”
邵飞就像被当街泼了一盆馊掉的冷水,脸颊因为bào怒而泛红,血液直冲脑际,眼球充血。
明明是狰狞的表情,放在他脸上却只让人觉得生动有趣。
他吼道:“凭什么?刚才说好了谁赢谁当队长!大家都听到了!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战士们跟着吼起来。萧牧庭点了点头:“我说话不算数,你能怎样?”
邵飞被这句话打得瞠目结舌——是啊,陆军少将说话不算数,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士官能怎样?
心脏在胸腔里无力地跳动,方才上脑的热血尽数退cháo,有种晕眩的感觉。
冲动过了,架也打了,理智才姗姗来迟。特种部队的中队长之位,怎么可能靠一场拳脚来决定?姓萧的带着总部的任命而来,岂会因为输给一个战士而让贤?归根到底,这场比试不过是纨绔公子的一个玩笑,他竟然当了真。不仅当真,还不知见好就收,生生将对方撂在地上。
邵飞垂下头,喉咙发出低沉而怪异的声响,不服气、憋屈、难受、无能为力……无数种情绪在经络血液中冲撞,几乎将他撕裂开来。
萧牧庭上前几步,站在他跟前,做了个与那日相同的动作——抬手,用武装带挑起他的下巴。
他眼里有火,而萧牧庭的眼里却是寒潭一般的凛冽。
火被冰水包裹,顷刻间化作一缕一chuī即散的烟。
萧牧庭笑的时候,薄唇像沾了蜜的刀。
他淡然地看着邵飞道:“我说话不算数,你拿我没辙。你带领二中队的兵越级打报告,目无尊长,我却有成百上千种办法收拾你。”
邵飞被罩在他凉薄的目光中,顿觉遍体生寒。
两人对峙了接近一分钟,宁珏终于出来打了一记不温不火的圆场——来到两人中间,将萧牧庭的手按了下去,又拍了拍邵飞的肩膀:“差不多行了。”
萧牧庭这才将武装带束回腰间,转向洛枫道:“政委,明天正好是周五,要不就在下午的会议上给我正个名吧。”
洛枫笑了笑,“哟,你不是说想观察一阵子再就职吗?这就观察好了?”
萧牧庭颔首,瞥邵飞一眼,“虽然没观察好,但总这么吊着也不行。你看,我在你们猎鹰无名无分,被小战士联合起来越级打报告不说,还给人摔了一鼻子灰……”
邵飞眼角猛跳,一口气堵在胸口,既出不去,也散不了。
萧牧庭又道:“早点儿给我个‘名分’,我也好替你收拾收拾那些不听话的兵崽子。对吧政委?”
不听话的兵崽子们全哑了,目瞪口呆地挤成一团。
洛枫绕到萧牧庭的办公桌边,不经主人同意就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调职文件扔桌上,一边翻阅一边问:“想好怎么收拾了吗?”
这话问得,就像邵飞和一众兵崽子不在场一样。
萧牧庭竟然也有问有答,笑道:“暂时没想好。不过我有个要求得跟你提。”
“什么?”
“上头只把我调过来了,没给我安排勤务兵。”
洛枫抬起头,“哦,你想让我给你配勤务兵?”说完往椅背上一靠,“我说萧队,你在总部腐败惯了吧?”
萧牧庭面沉如水,并不答话。
洛枫轻哼一声,“想要谁?”
萧牧庭侧过身,朝邵飞抬了抬下巴,“就他吧。”
邵飞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牧庭。
洛枫扫一眼邵飞,被他那紧张又愤怒的表情逗笑了,转向萧牧庭道:“你眼光真好,小飞机是我二中队的尖子兵,以后是要跟着jīng英小组出重要任务的……调去当勤务兵吧,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邵飞呼吸急促,像看救星一样看着洛枫。
“尖子兵不是正好吗?”萧牧庭说:“我以前尽搞政治和后勤工作,特战能力比不上选训营里的新兵蛋子。正好需要一个尖子兵陪我练练,指点迷津。否则我一特种部队的中队长,和人过招起手就被掀翻在地,岂不是丢了猎鹰的面子?再者,就算是勤务兵,也得训练。我一向宽以待己严以律人,你们小飞机来给我当勤务兵,我保证监督他完成训练,不允许他因此而偷懒。”
洛枫眼神复杂,嘴角一抖一抖的,似乎正qiáng忍着笑。
萧牧庭清了清嗓,语气一转,“而且上面让我一政治gān部来当中队长,一定也是想我整顿整顿纪律。你这小飞机不仅踹了我的门,还一来就给我一个下马威,加上越级打报告的事儿,该不该jiāo给我修理?该不该让我教他做人?”
邵飞冷汗直下,气得发抖。
洛枫想了两秒,“行,就让小飞机当你的勤务兵吧。”
萧牧庭摇头,指正道:“是教官,兼勤务兵。”说完看向邵飞,小家伙的目光就像一柄淬火的剑,直勾勾地向他刺来。
洛枫起身道:“那就这么定了,小飞机,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会后就搬去萧队的宿舍。”
邵飞浑身颤抖,声音也抖得厉害,“我不!”
“你不?”洛枫半眯着眼,“服从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忘了?”
邵飞没有忘,但无法接受。屈rǔ感从天而降,像一张看不见的网,将他裹得无法动弹。他高中毕业后入伍,从新兵连到野战侦察营,再到猎鹰选训队,到jīng英二中队,都是尖子中的尖子。他的兄长亦作为特种兵倒在战场上,铁血铮铮。
他无法想象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别人的勤务兵。
勤务兵是什么?
端茶送水,洗衣煮饭,来回跑腿……虽然勤务兵也是军人,不少勤务兵还因为攀上了首长的关系,升得比一线战士还快。但他邵飞当兵是为了成为像哥哥一样顶天立地的军人,是为了执行只有特种兵才能执行的任务,可以遍体鳞伤,可以埋骨青山,但决不能受rǔ!
他满目怒意地看着萧牧庭,而萧牧庭站在他面前,笑容骤然一收。那一瞬间,他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股不似常人的决然杀意。那种眼神不应属于一个养尊处优的政治gān部!
萧牧庭薄唇一动,“不懂得服从的兵,猎鹰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