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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八卦消息在警备区机关不胫而走。

秦徐刚从岗哨上下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肩膀就被上铺的许大山踹了一脚。他转身抬了抬眼,刀刻般的英气面容掠过一丝戾气,“你他妈皮子又痒了?”

“痒个屁!”许大山从上铺跳下来,趿上拖鞋,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军绿色的大裤衩,在秦徐模特似的身板上一拍,幸灾乐祸道:“秦帅,再过几天你这‘关糙’的名头可就得易主喽。”

“关糙”是机关之糙的简称,类似于校园里的班糙、校糙,是秦徐独有的绰号。

秦徐今年19岁,身高1米83,宽肩窄腰,两腿既长又直,脸更是生得没话说,帅,却不是时下流行的“鲜ròu”帅,而是帅得英气bī人,硬朗慑人,尤其是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单薄的唇,似笑非笑时,似乎总是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痞气。

去年底,他熬过三个月新兵连,正式下到连队时,警备区的女兵们着实疯狂了一阵。

谁都知道警卫连二排来了个堪比明星的帅哥,而且军事技能还相当了得,若不是警备区政委执意将他留在机关充当“门面”,战区的几个王牌野战部队早就将他捞去山沟里了。

警备区机关位于闹市区,门外人流车流如织。警卫连负责整个机关院落的执勤与巡逻,每次他穿着笔挺的军装,扎好武装带往正门的哨位上一站,过往行人的步子都会慢下来,甚至有女孩儿急不可耐地掏出手机试图拍照。

军事重地禁止逗留禁止拍照,连长只好下令不让他站大门哨,撤到大院之内,在其他哨位站岗。

但即便如此,他在哪里站哨,哪里就会变得热闹。

机关女兵不少,三两成群从他的哨位路过时,只要不是正在训练中,都会多看他几眼,再叽叽喳喳花痴一番。

女兵们私底下叫他秦小帅,喊得亲切点儿的叫秦帅帅。警卫连的队友们跟着起哄,煽风点火说“小帅”怎么能形容他秦徐秦大帅哥万分之一的帅,必须得有个类似“校糙”的名头才行。

三排长说:“咱们这是警备区机关,校园里最帅的小伙叫校糙,那秦徐就叫机糙得了。”

这机糙听着不雅观,跟“jī糙”一个音,秦徐自然不同意,说要么叫“关糙”,要么叫名字,以后谁叫“jī糙”,他和谁翻脸。

二排的老兵偏是不信这个邪,拍着他的肩膀一口一个“jī糙”喊得欢,他也不含糊,上来就是一记利落的背摔,跟着一个一招制敌,恁是制得老兵毫无还手之力。

新兵老兵gān架在部队里不算什么稀罕事,这热血男儿窝信奉的就是武力,谁厉害谁横着走。秦徐在新兵连连排长都敢单挑,那不输野战部队的拳脚功夫早就传遍警备区,老兵被他来了个下马威也没不服,还带头喊了声“关糙”。

从此,“关糙”这绰号就传开了。

警备区机关与基层野战部队不同,虽然战士们也要训练,但qiáng度低得多,gān的也多是站岗、巡逻、服务各级首长的活儿。

“伺候人”的差事听着有些掉价,远不如野战侦察营、pào兵营、特战大队来得风光,但机关都在大城市,生活、训练条件好,除了站岗几乎不用吃什么苦,和首长们关系也近,晋升提gān比野战官兵容易得多,去军校深造的机会也多。所以很多“有关系”的家庭都削尖了头想把孩子往机关里送,反正就算是去首长家里当勤务兵,也不过是做做清洁烧烧饭,服务一下首长家人,折不了男儿的脊梁,况且当勤务兵也是千载难逢的好事,进了首长家的门,就算是首长家的人了,做事勤快点儿,嘴甜点儿,半年就能搞到野战部队战士豁出命来都不一定能得到的提gān机会。

能在机关当兵的,十有八九都是家里有关系的。

秦徐看着是被政委qiáng行要来的,实际上家里也早就打点好了一切。

入伍时,他爸问他想去哪个战区。他想也没想就说:“离咱家最远的战区。”

到西部战区算是遂了他的意,但他母亲怕他受苦,说什么也不让他去基层野战部队,他爸就托了人,将他安排在西部战区C警备区的机关警卫连。

他没说什么,也没表达过要去野战部队的想法,既来之则安之,在警卫连安安分分地cao练、巡逻、站岗,和其他关系兵也没啥不同。

不过只要不站夜里2点到4点那一班魔鬼夜哨,他一定会提前半小时起chuáng,在所有人出cao之前,先来个5公里负重奔袭——这是在新兵连就养成的习惯,当时同一个班的战友大多分去了野战部队,他留在“安逸”的机关,却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要求。

警卫连算机关里训练qiáng度相对较大的连队,每年战区搞军事竞赛,机关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警卫连。秦徐所在二排的排长祁飞就是个牛bī哄哄的角儿,连续两年跟王牌侦察营的尖兵过招不输分毫,给机关争足了面子。

在这警备区机关里,秦徐最看得上眼的就是祁飞。

祁飞当兵早,在基层连队表现出色,后来被送去军校,毕业后扛上了一毛二,分到机关当警卫连二排的排长,刚22岁,虽然功夫了得,但生得不高,一张脸还怎么也晒不黑,五官jīng致,有点儿类似女性的漂亮,往五大三粗的汉子堆里一站,显得白白净净的,平时也不爱训人,对谁都笑,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堪称警卫连里人气最高的排长。

这排长是秦徐的心头好——他乖乖待在警卫连老实站岗老实巡逻,半是因为懒得折腾,半是因为祁飞。

祁飞比他大3岁,但个子比他矮了一个头,两人站在一起时,祁飞得稍稍抬起头,才能与他目光相接。

他十分享受这种近距离的仰视,尤其这仰视者还是祁飞——他憧憬、想要战胜、想要占为己有的男人。

但刚才许大山却跟他说,上头刚下了命令,祁排要被调走三个月,暂时当不成二排长了。

“gān什么?参加战区比武前的特训?”他脱掉军装,上身只穿了一件军绿色的背心,手臂上出了些汗,灯光一照,泛出蜜色的油光。

“特训个鬼,什么特训能搞仨月?又不是特种部队选拔。”许大山坐在马扎上搓脚,脚皮跟头皮屑似的往地上飘,看得秦徐额角一抽,照着他肩头就是一脚,“下午才搞了卫生你又搓?起来扫gān净,别他妈给祁排丢脸!下次再让老子见你在宿舍搓脚皮,你就给我趴在地上舔gān净!”

许大山被踹得向前一扑,险些跪在地上,好在他脾气好,从来没生过谁的气,嘿嘿笑了两声,一边抹脚皮,一边说:“祁排祁排,就知道给你祁排争光,咱排这阵子内务红旗也连续拿好几回了,打扫卫生就数你小子最积极……嗨,过两天祁排一走,我看你还有没这么大的积极性。”

秦徐眉头一皱,单薄的唇绷了绷,“上面调祁排去哪?”

许大山表情有些欠揍,“你真不知道?”

秦徐目光冷下来,“你说不说?”

“好好好我说,哎呀关糙你这脾气真得改改,你就不能将在祁排面前的阳光灿烂模样分一半给我们这些与你患难与共的兄弟吗,啊?”许大山苦口婆心,顿成话唠,“跟祁排说话时你多乖巧啊,让做什么做什么,跟我们……”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秦徐一记眼刀生生定住,只得耸了耸肩,缩成一团道:“哎,就是过两天要来个什么剧组,听说是拍军旅剧,提前来咱们这儿熟悉熟悉军营,上面让祁排去练练那帮演员。”

秦徐脸色一沉,低声骂了个“cao”。

又问:“有哪些演员?是什么风格的军旅剧?”

这年头打着军旅旗号的电视剧不少,但99%都是披着军营皮的偶像剧,几个小鲜ròu演员耍耍帅泡泡妞,关键镜头还得用替身,将为了任务甘愿牺牲一切的特种兵演成梨花带雨的情圣,将把宝贵青chūn奉献给军营的兵王演成只会炫技的糙包。

早在入伍之前,秦徐就瞧不上军旅剧,更瞧不上所谓的小鲜ròu演员。

“听说是正剧,讲特种兵成长的。”许大山蹙眉想了一会儿,掰着手指数了起来,“演员吧,有几个硬派戏骨,王遇风、邱康盛、赵穹……”

都是如雷贯耳的名字,就算秦徐不怎么关注影视圈,也知道这几位影帝级的演员。

但就在他神色刚刚一缓时,许大山往大腿上一拍,又道:“不过他们都是友情出演的配角。”

秦徐眉梢跳了跳,“主角是谁?重要配角呢?”

“呃……”许大山用刚搓过脚皮的手抓了抓头,“主角和重要配角都是一帮年轻演员,和咱们差不多大,其他人我记不得了,就记得那个要来抢你‘关糙’名头的小鲜ròu。”

一听“小鲜ròu”,秦徐本能地露出嫌恶表情,“谁?”

“你应该知道,除夕咱一起看chūn晚,你不还吐槽过他像卖屁眼的鸭么……”许大山说着就笑起来,“叫韩孟,他在台上边跳边唱,你还学过他走台步来着。”

秦徐当即就跟被雷劈中似的,嘴唇半张着,惊得好几秒都没说出话来。

这个韩孟他太有印象了!

除夕那天连队组织大伙一起看chūn晚,韩孟穿了一套闪瞎眼的亮片衣上台又唱又跳,歌是什么秦徐记不得了,但韩孟那搔首弄姿翘屁扭臀的模样就像打火罐一样印在他脑子里,每每想起,就胃中冒酸水,恨不得将这卖屁眼的死娘pào揪出来cao一……

呸,揪出来揍一顿。

这年头,能上chūn晚的明星,不是特别红就是特别有背景。韩孟虽然算是一线小鲜ròu,拍过几部高人气偶像剧,但还没有火到能上chūn晚的地步。

看chūn晚时就有自诩特别了解娱乐圈的新兵给众人科普,说这韩孟呢,圈儿里人都知道,是靠卖身上位的,出道时被几个富婆合起来包养,现在是某高官的玩物。注,某高官是男性。

秦徐本就见不得男人在舞台上千回百转的骚样,听战友如此一说,更是瞧韩孟不顺眼。刚好饭桌上又喝了几杯酒,兴致一上来,居然卸了平时硬气的皮,学着韩孟的步子扭了一段,逗得全连的人哄堂大笑。

祁飞笑点低,从凳子上摔到桌子下,捂着肚子打滚儿,最后还是被他给抱起来的。

他烦躁得很,不能接受祁飞要去带这种货色,骂道:“不是拍特种兵成长吗?跑机关来gān什么?有种去跟‘猎鹰’练啊!”

“猎鹰”是西部战区直属特种大队,军功卓越,戴上猎鹰臂章的军人都是一等一的兵王。

许大山噗嗤一声,笑得极无形象,“猎鹰?怎么可能去猎鹰?找死么?上面能批么?别说剧组成员,你我见过猎鹰的成员么?让我说啊,这剧组肯定给了咱机关宣传单位不少好处,到时候剧播出了,可能还会打上‘西部战区C警备区’的名。现在拍军旅剧都得有部队支持,不然审都过不了。”

秦徐越听越气,“好歹去野战部队吃三个月苦!”

“就是吃不了野战部队的苦,才赖上咱们机关警卫连啊。”许大山叹了口气,“谁叫咱们轻松呢你说是吧。”

秦徐很想说“是你妈”,心头堵得慌,gān脆拿了洗漱用品,去浴室冲凉。

警卫连的宿舍是一栋三层高的楼,普通战士住多人间,连长排站住gān部单人间。秦徐一脸yīn沉往浴室走时刚好遇到洗完澡回来的祁飞。祁飞打着赤膊,胸口和手臂上的水没擦gān净,见他黑着脸走来,笑着往他小腹上一拍,开玩笑道:“谁又惹我们关糙了?”

他脸色缓和下来,一瞧祁飞大咧咧的笑容,浑身的刺都收了回去,可笑是笑不出来了,垮着脸问:“祁排,你要去带别的兵了?”

那语气,居然有种撒娇的意味。

“消息这么灵?”祁飞眼角向上翘了翘,“去练一个剧组,不过也就3个月,地儿呢也在咱们连,不搬宿舍,晚上还来查你们的房。”

秦徐抿着嘴角,神情冷冷的,“哦。”

祁飞往他手臂上一掐,“怎么,舍不得我啊?”

他连忙拍掉,偏头嘀咕道:“戏子有什么好练的。”

“什么话。”祁飞轻轻踹了踹他屁股,“这剧组已经跟战区领导沟通过了,说是想真实展现军人的训练与生活,够良心了。”

秦徐不想和祁飞吵——他在祁飞跟前一向是乖乖仔,像一头连爪子都收起来的豹子,只好言不由衷道:“哦,那他们什么时候到?3个月后你还回咱二排吗?”

“不回二排我去哪呀?”祁飞气笑了,揉了揉他的刺猬一般的短发,“舍不得我呢,空闲时就帮我一起训训剧组的演员,我估计啊……才开始时他们很难坚持。嗯,剧组后天就到,明天我还能当一天你的祁排。”

晚上躺在chuáng上,秦徐气还没消。他只在chūn晚上见过韩孟一次,记得人家扭臀的骚样,但面孔已经非常模糊了。

人的记忆就那么不靠谱,越是想要想起来,就越是抓不着僵。他翻了好几个身,掐了自己一把,暗骂道:有病吧?大晚上不睡,想那娘娘腔?

次日训练,祁飞正式跟二排队员讲了自己未来3个月的任务,又点了一班长周启代任排长。秦徐全程面无表情,刀刻一般的五官像挂了一层寒霜,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哆嗦。

这天晚上,二排像模像样地给祁飞开了个“欢送会”,秦徐刚好那时得站哨,下哨后忙不迭地赶回去,祁飞已经回宿舍睡觉了。

他踹了踹墙角,狠咬着牙骂了声“我日”。

这太阳一落一升,祁飞就是别人的排长了。

还他妈是戏子的排长。

《淬火》剧组入驻警备区机关这天,秦徐在司令部大楼前站午哨,眼睁睁看着一辆辆商务车长驱直入,车门一打开,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小鲜ròu”像跳崖的企鹅般蹦下来,闹闹嚷嚷,无组织无纪律地东张西望,有人甚至掏出手机来了张自拍。

如果不是正站着哨,他一定会抢过那罩着骚包装饰壳的手机,当着小鲜ròu们的面摔个稀巴烂。

祁飞和机关宣传单位的几位军官已经在空地上等着了,几个剧务打扮的人连忙制止演员们拍照的行为,像夕阳团的导游似的组织他们集合。

秦徐听不清祁飞跟他们说了什么,只听见一阵客套的笑声。

没多久,人群向宿舍方向转移,看样子祁飞是想带他们去宿舍放行李。秦徐冷眼看着,不知不觉握枪的手指都紧了几分。

就在这帮人即将转过拐角,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时,他看见一个比祁飞高一个头的年轻男人特自来熟地勾上祁飞的肩膀,祁飞侧了侧身,似乎是出于礼貌没有挣脱,两人就这么相互靠着,转进了拐角。

那男人穿着一件黑色长袖T恤,下面是款式普通的牛仔裤,胳膊长腿长,腰窄,但不细,似乎很有力量,后颈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那背影烙进秦徐眼眸里,跟被chūn晚的妖孽男人打火罐差不多。

他咬了咬牙,气得指尖都抖了一下。

妈的!敢跟老子的人勾肩搭背,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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