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4-27 14:16:48

bào躁康博士在线捡流làng汉

是夜，初雪将至。

康之洗完澡，在院子里点了支烟，借着点月光和烟头的火星，看到冷风中的桂叶油绿发亮。

十二月就要到来，这棵树还是没有开花。

康之在风里打了个哆嗦，把烟按灭在门槛上，听到另一头的房门被人敲响。

门先前就响过一次，猫挠似的，声音细细弱弱，那时康之正在院子里，听得不真切。

就这会儿，敲门的人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手里的动作一下比一下重，把门拍得砰砰直响。

康之被声音催得不耐烦，拧着眉头一把拉开房门，“有事？”

门口站着一个男孩，只穿一件单的病服，人比衣服还薄，双颊凹陷，瘦得像副骷髅，眼睛倒是又黑又圆，称得上漂亮。

“我……”

男孩紧紧地盯着康之，眼里全是话，嘴上却只冒出一个“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来意。

“没事就回去。”

“我有事！”男孩喊起来，半个身子卡进门缝里。

康之想把他推出去，男孩犟着不肯走，死死地扒着门框，挣扎中脸上浮起红晕，一口气分成几口喘，最终没羞没臊地叫：“我要给你生孩子！”

“不需要。”

康之才注意到男孩病服领口大敞，漏出两弯突兀的锁骨，锁骨中心有一粒小痣，与鼻尖的痣连成一线。

因着这两粒痣，康之把人记起来了，“OPS51C300341?”

这人是康之亲自领回实验室的。

康之夏天的时候才被召回国内，只拎了一台笔电和两块硬盘，没带换洗衣服。研究所指派了两个技术员陪他买东西。

“所里都从哪儿找的实验品？”康之对着服装店里的镜墙，慢条斯理地系袖口的扣子，装作随口一问。

抱着康之外衣的技术员利落地接话：“康老师知道‘试药族’吗？”

“花钱找的？”

“对对对，您真明白。”

“我看不像。”康之抬起头，从镜子里看技术员，嘴角泛起一点嘲弄的笑，“要么就是钱没给到位，不然怎么总有人不听话？”

实验叫“子房计划”，简单点儿说就是改造男性身体，让他们具有孕育的功能。

康之刚到所里没几天，就看到有人爬上病区的天台，抓着栏杆颤巍巍地往外吐，呕出来的秽物像雪一样飘，沾到上层实验室的玻璃窗外。

那“病人”吐完抹了把嘴，骂骂咧咧地要见所里的头儿。

康之就站在楼下，看到“病人”红着眼问候了所长祖上十八代，然后像鸟一样张着手臂往半空扑棱，摔死了，一尸两命。

所长捏着鼻子擦额角的汗，指挥人清理现场，然后拍康之的肩，说：“小康你别多想。”

康之笑着说“好”，心里翻弄死者最后几句脏话——老子他妈的是个男的，臭老娘们才生孩子。

那晚整个病区都不安宁，护士打光了四五箱镇定剂。

一直讨好康之的技术员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不到位呢？”

另一个沉默的技术员忽然开口道：“不是试药的，是流làng汉。”

气氛凝住了。

女导购觉出端倪，笑盈盈地往他们身边凑，边夸：“原来只觉得您长得帅，没想到脱了外套身材也这么好，先生不会是模特吧？”

“回车上再说。”技术员压低了嗓音。

康之笑笑，“你说是就是吧，刚才那几件都要了。”

车里气氛很诡异，先前笑嘻嘻的技术员坐在驾驶座上，时不时回头看看康之，露出为难的表情。

“你叫什么？”康之问。

“陈广平，您叫我小陈就行。”

“你呢？”

“于梁。”

康之点点头，随后说：“ABMDL也会拿流làng汉做实验，这没什么。”

ABMDL是康之在美国呆的实验室，但他没说ABMDL被当地检方起诉，赔了很大一笔钱，现下运转得半死不活，所以康之被学生时代的导师挖回国。

搞科研的人道德感最弱，康之也是混生命科学实验室中的一个。

陈广平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康老师理解就好。”

“经费要花在刀刃上。”这是康之在会议上学会的话。

康之想要看看流làng汉，语气qiáng硬得很，陈广平只能开车载他去城东的“市场”。

城东原本是臻市最繁华的地方，有老火车站和百货市场，后来臻市发展起来，商业中心逐渐往西边迁移，臻市依然耀眼，只是老城东辉煌不再。过路的绿皮车在老火车站卸下一车厢又一车厢的民工，他们大都没念过多少书，只能立一块差qiáng人意的木牌，蹲在路边等老板招工。出卖体力的市场，总有一些人会被淘汰，先是等不来工作，然后被包租婆赶出yīn仄的廉租房，最后抱着铺盖蜷缩在饭馆门口的垃圾桶边，病死饿死都是随机数。

康之转了几条街，没说一句话，兀自在前边走着，陈广平和于梁跟在后面。他专挑污水横流的地方去，看到铺盖卷儿和人就停下来，问一问年龄和身体状况。

流làng汉身上的酸臭味儿比泔水桶还要难闻，陈广平哪遭过这种罪，忍不住说：“您不必亲自做这些。”

“用年轻人，实验结果会好很多，你们明白的吧？”康之说。

“我们也知道啊，可是正常年轻人哪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康之抬手往小巷里一指，“年轻人。”

男孩儿蜷在堆满报纸的角落里，双眼紧闭，浑身散发不出多少生气，却是肉眼可见的年轻。他上身只有一件旧T恤，领口被扯得很大，松松垮垮地落在胸前，锁骨间有一粒痣，鼻尖也有一粒。

康之蹲下去，接过陈广平手里提的袋子，用纸袋的下角戳他。

男孩艰难地睁开眼，嘴里小声嘟囔：“救……救……救我。”

“我看这个行。”康之扭过头去，把纸袋还给陈广平，“带回去吧。”

陈广平先点头，又拉着于梁和康之退开半米，“您小心点，万一有传染病呢。”

他又说：“康老师，他好像病得很严重。”

康之明白陈广平的意思，有病就得治，治病要花钱，治不好是个麻烦，治好了身体状况也未必适孕。

康之挑眉笑了一下，“那不要他？”

“要，要，要。”陈广平讪讪地点头，掏出手机打电话，铃响前与康之说：“我先找人给他做检查。”

男孩病得重，却不是什么凶险的病，治好之后就被打上标签送进病区。

康之后来没见过他，只在陈广平送来的体检报告上看到他的编号是OPS51C3003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