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野在十七中，就没见过敢这样对他的人。

他眼睛在那男生身上扫了一圈。这男生衣衫简朴，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富家子弟。

想想也是。刚才他那种冷漠的反应，倒不像阔少的嚣张，而是一种混不在意。你是神是魔，在人家面前和猪狗也没两样。

杭野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男生，慢慢在他身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宫豪去了个消息：坐我旁边这人谁啊？

宫豪很快回复：好像是叫喻尔岚，刚转学来的。

杭野看着那行字，皱眉：没了？

宫豪迅速领会了他野哥的意思：我这就跟人打听打听！

杭野满意地看着这句话，把手机锁屏。他手指捏着手机中心点，随意在掌中转了个圈，歪着脑袋看着他旁边的喻尔岚。

喻尔岚还是背对着他，杭野看不见他的脸，倒是注意到他的后颈，肌肤在散乱的黑发衬托下显得异常白皙。

杭野抿着嘴，薄唇像是刀锋，唇角勾起一丝带有几分玩味的笑。

没多久，下课铃响了。

趴在桌子上的喻尔岚忽然坐起身，看也不看身旁的杭野一眼，起身追上了要出门的老师方笑梦。

杭野目送着他的背影，抬手懒懒地背在脑后，身子倒在椅背上。

焦凌和宫豪从另一端蹿了过来。还没走到杭野旁边，焦凌就嚷嚷开了：“野哥，你别生气！我早就打算把这小子从您这边给拎开的，宫豪这丫拦着我……”

宫豪推了他一把，走到杭野身边，声音压低了些，道：“野哥，我打听到点事。”

“说。”杭野闭着眼睛懒洋洋道。

宫豪翻着手机屏幕，说道：“喻尔岚以前是六中的，超级学神，次次考试都是全市第一。”

“我去，怪物啊！”焦凌感慨。

宫豪飞了他一记眼刀，继续道：“他转校是因为，六中要让他退学。”

“疯了啊？这种学生让退学？”焦凌忍不住又插嘴。

杭野这时慢慢睁开了眼睛，斜了宫豪一眼，道：“继续说。”

宫豪道：“官方没给原因，但是六中传疯了，说喻尔岚把六中校长的儿子给打了，见了血，被打的那小子进了医院，额头缝了六针。”

“哈？”忠实弹幕贡献者焦凌准时吐槽，“骗人的吧？那小子能打人？宫豪你没看见他手腕细的，一看就没什么劲，我单手就能折断！”

宫豪无奈，把手机屏幕摊给他看：“反正我打听到的就是这样，你自己看吧。”

说着他不再搭理焦凌，扭头问杭野：“野哥，你看咱们要先给这小子来点什么吗？”

杭野抬眼觑他，唇角一掀，笑得懒洋洋的：“来点什么？作业么？要不今晚作业让他给你写？”

宫豪愣住了。

杭野没再搭理他，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懒懒散散往教室外走。

焦凌看着他要离开，连忙把手机还给宫豪，追上来问：“野哥，去哪啊？用兄弟跟着么？”

杭野慢悠悠转身，看着他笑道：“去厕所。怎么，你要和我双排？”

“不了不了。”焦凌连忙摆手。

杭野笑意未收，慢慢往厕所走。这课间时间短，学生们gān什么事都行色匆忙的。但远远看见杭野，他们就会更匆忙几分，还要刻意选个离杭野最远的距离走，弄得好像杭野周身自带透明防护罩一样。

杭野对这些人视而不见。他早习惯了自己在十七中的“妖魔化”。

等他到男厕所的时候，刚好打了上课铃。杭野跟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往里走。

一进去，他就看见有个人，扶着墙，光着两条腿，正在换裤子。

那腿，长，直，白，细，见之忘俗。

杭野施施然站在那欣赏着，看人家勾起腿，蹬入校服那肥肥大大的裤腿里，他还遗憾地“啧”了一声。

那人听见他声音，扭头看了过来。果然是喻尔岚。

杭野特坦然，冲他点了点头，大大方方走上去，扯自己皮带，寒暄：“你好啊同桌，我叫杭野。”

这地方怎么看都不是个jiāo流感情的好地方，更何况喻尔岚一条大长腿还光着，而杭野还在慢悠悠解皮带。

场面实在诡异。

杭野没当回事，笑得很慵懒，眼睛却如鹰一样盯着喻尔岚。

喻尔岚压根不看他，就像没听见他那话一样，扭头把自己另一条长腿蹬入裤腿里，整理好校服。

现在chūn节刚过，虽然校舍里有暖气，但光腿穿校服还是有点冷的。

杭野就注意到，喻尔岚的双唇有点发紫，多半冻的。

他就顺口问了句：“不冷吗？”

喻尔岚扭头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转身就出门了。

杭野耸了耸肩，没当回事。

他慢腾腾回到班里，喻尔岚已经在位置上坐好了，还是像上节课那样，背对着杭野趴着。

杭野走了过去，顺手就把打开的窗户给关上了。

然后他拍了一下前排坐着的人，跟人家说：“把你们的窗户都给我关了。”

杭野的话谁敢不听？没一分钟，所有窗户都关了。

杭野这才坐进椅子里。一回头，他看见喻尔岚脸转了过来，望着他，说了句“谢谢”。

语气冷冰冰的，毫无温度。

杭野挑眉：“你是siri吗？经常听不懂对话？每次突然冒出来一句都还挺奇怪的。”

喻尔岚又把脸转过去了。

杭野笑得十分开心。

这是两个人这一整天为数不多的对话。

虽然是高三，但国际班显然没有补课的优良传统，下午下课就放学了。

杭野是住校生，懒得吃食堂，叫了外卖。

他斜坐在窗台上，背倚着窗玻璃，扭头望着喻尔岚远去的背影。即使被肥肥大大的校服掩着，那双大长腿依然很亮眼。

“怪可惜的。”杭野忍不住嘟囔。

* * *

喻尔岚回到家已经挺晚了。十七中距离他在郊区的家有一两个小时的车程。

喻家爷爷站在门口张望着，显然在等他。

喻尔岚看见了，快步走上去，扶着爷爷进门。

他们爷孙住在低矮的平房里，喻尔岚个子高，进门都得弯腰。

爷爷紧紧攥着他的手，问：“累不累？饿不饿？”

“不累，有一点饿了。”喻尔岚轻声道。

爷爷忙着从厨房端菜，喻尔岚随手把包丢下，进去帮忙。

爷爷不让他帮，固执地自己端菜上桌，唉声叹气：“其实还是能让你住校的……”

“十七中是私立校，住宿费很高。而且住校还得吃食堂，我中午去看了一圈，菜价高，不划算。”喻尔岚道。

爷爷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开口：“尔岚，要不然，咱们去找那个人……”

喻尔岚正在盛饭。听了这话，他把手里的碗一放，“咔哒”一声脆响。

“爷爷，我就您一个亲人。其他人我都不认。”喻尔岚的声音难得的坚决。

爷爷低了头，岔开话题：“吃饭吧。”

爷孙俩的晚餐极其简单，都是素菜，喻尔岚也没挑剔什么。

他吃完饭，说了一句“要写作业”，拿着自己的背包就进了一个小房间。

然而他在房间里站了很久，也没开灯。

后来他终于把台灯打开，看见桌子上的那个时钟已经指向十点了。

喻尔岚把作业卷子摊开，放在桌子上，拿出笔，盯着那上面的题。

又是愣了很久，什么也没写。

时钟的指针慢慢滑向了十一点。

喻尔岚忽然从一旁扯来张白纸，在上面用力写了许多字，然后他把那张纸团成一团，丢开了。

他把台灯关上，坐在黑暗里，一言不发。

第二天，喻尔岚很早就出了门。

到了班里，他摸出耳机，罩在自己脑袋上。

耳机里播放着BBC的新闻语料，但喻尔岚并没有用心听。他只是用这种习惯，来把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绝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喻尔岚感觉自己的耳机耳罩，被人用手拉开了。

有个热源极速靠近他，几乎就贴在他身上。

然后有个cháo热的气息挤进耳机和喻尔岚的耳朵之间，好像能摩擦出一串火花：“早啊，同桌。”

是杭野。

他声音有点哑，哑的很性感，在这种低沉的音色里，像是老唱片一样，慢悠悠地磨。

喻尔岚感觉那声音是火种，从他耳朵里钻进了血脉。本来已经半是冰冷的血，忽然烫了几分。

喻尔岚垂着头，拉下耳机。他感觉自己的耳尖很烫，怕是红了。

这时候，杭野的半张脸出现在喻尔岚的余光里。他探了过来，随意对他说着：“昨晚上的英语作业，借我抄一下呗？”

喻尔岚怔了三秒，忽然默不作声地从书包里摸出一个纸球，丢给杭野。

杭野看着砸在自己桌上的那个纸球，挑了挑眉。他扭头看了眼喻尔岚，这家伙又把脸背过去了。不过杭野注意到他白皙的脖子泛出了红晕。

昨天那么冷，今天热了？年轻人就是火力旺。杭野想着，慢条斯理地拆开喻尔岚丢来的纸球，抹平。

这纸球就是喻尔岚的英语卷子。题目倒是都写了，就是所有的选择题，一排下来：ABCDABCD……

杭野又斜眼瞄了瞄喻尔岚。

学霸都是这么拽哦？作业瞎写写？

杭野想着，抬手准备把卷子丢还给喻尔岚。

一张纸从卷子里面掉了出来，看样子像是无意间被裹进卷子里的。

杭野捡起那张纸，顺势扫了一眼。

那纸上有字，字迹一笔一划，看着还怪幼稚的。

但那字的内容可不幼稚。

那纸上写：

人为什么要活着？

好想死啊。

触目惊心地写满了整页纸。

杭野盯着那纸三秒，然后他默不作声地把那张纸收了起来。

他拿起喻尔岚的卷子，碰了碰喻尔岚的手肘。

喻尔岚隔了一会儿才扭过头看他。

杭野正经道：“小白，你单选第16题错了。固定搭配应该选A，你选成D了。我给你改了啊！”

说着他大笔一挥，在喻尔岚卷子上画了个龙飞凤舞的“A”。

喻尔岚盯着那个“A”，忽然道：“为什么叫我小白？”

“你白呗。”杭野说着，扭头瞄了眼喻尔岚的腿。

作者有话要说：

野哥：那腿，别说隔了才一两千字，就是隔一两百万字我都记得！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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