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鸿山刚从昏沉也勉qiáng提起劲,就听见亲卫低声喊他,见他勉qiáng睁开眼,蔡庆低声说:“将军,皇帝派人送圣旨来了,要你接,我觉得八成是要你命,将军,这圣旨接不得啊。”
“祸从……口出……谨言……慎行……”文鸿山觉得说话格外费劲,身子也沉得厉害,腰腹的位置火烧火燎地疼,他下意识要去碰,被蔡庆按住了手腕。
“别碰,军医刚处理过不久。那怎么办?您都这样了,难道还要回京城去任那小皇帝折rǔ吗?这两年刚安定些他以为就万事大吉了吗?这么着急卸磨杀驴,将军,你真的不打算……”
“君君臣臣……”文鸿山眼神微黯,勾起嘴角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撑着蔡庆的肩膀勉力坐起来,手虚护在肚子的伤口上。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冷汗瞬间把后背的衣物打湿,文鸿山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帮我戴一下假腿,我手上没力气。”
“将军,您这是gān什么!”
“接旨啊。”文鸿山自己去够chuáng边的假肢,蔡庆连忙拿过来帮他戴上。
“蔡庆,你我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嗯?”文鸿山jīng神头很散,眼神有些费劲才能聚焦,只是似有似无地盯着在帮他系绑带的蔡庆的头顶。
“回将军,十二年前,您从游匪手上将我救下。”
“十二年了啊……蔡庆啊,人心终归是变了啊。”文鸿山轻声说道。
蔡庆浑身一颤,猛地双膝跪地,咬着牙关磕了一个响头。
“我原本在想,我和对方密谋的事儿,只有几位我最信得过的亲兵知道,那是怎么传到小皇帝耳朵里的呢?”
“我这刚受伤,小皇帝就急着下催命符,又是谁把消息传出去的呢?”
“属下……万死不辞……”蔡庆伏地不起,只又磕了一个响头。
“行了,过来替我把假腿戴好了。说说吧,小皇帝答应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坐我的位置吗?”
“属下万万不敢。只是……属下妻儿俱在京城……”
“噢,这倒是常见。”文鸿山撑着想站起来,刚站起来就几乎往下栽,被蔡庆扶着走到帐外时,文鸿山虚护着肚子跪下接旨。
无非就是那些内容,要他回都城面圣,不得耽误,即刻启程。
对于文鸿山而言,在这里耗时间没意思,命人安排了一辆马车往回赶,快马加鞭一般两三天,信息也能送达,但文鸿山不论再怎么快,也还是花了一周的时间,路途颠簸,腹部的伤不断地愈合又裂开,文鸿山只勉qiáng饮了几口米汤进去。
若是在朝堂,文鸿山尚可和小皇帝当堂对质,朝中也尚未彻底昏了头,军部的人颇为刚正,每次也没少从户部给他们挖军备口粮,还没到小皇帝一手遮天的地步。
但小皇帝偏不,他不在朝堂上见文鸿山。
只让文鸿山在御书房外等。
深秋寒霜重,文鸿山只着单衣,回都城时按照原主的性格,披麻戴孝。
他眼前已经被烧得发昏,站不住,跪不动,整个人都匍匐在地面上。
天与地之间俱是灰蒙蒙的土huáng色,红黑色的宫墙高耸,只言片语都传不出宫墙。
520忍不住给他语音播报:“小皇帝在处理一些很无关紧要的公务,现在已经聊到了明年科举了。”
“科举也很重要。系统不要看不起选拔机制。”文鸿山正色答。
“……”谁能把这个无可救药的人踢出去吧。
最差的一届。
极度垃圾。
文鸿山不知道,无数次姜平去他公司找他,他本可以在办公室或是会议室给他安排一个位置,姜平毕竟是重要的合作工作室的负责人,哪怕那个会议和他没关系,他要旁听也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但文鸿山没有多想,他只是觉得既然姜平和他手头在处理的工作没有关系,就不必出现,他会让助理安排姜平在开放的洽谈区等他。
公司里难免闲言碎语,文鸿山可以不放在心上,但姜平和他在一起,多少还是有一些抱大腿蹭金主的嫌疑,姜平又如何自处呢?
“你可是堂堂大将军,你也是文总。”520拼命提醒他,想要让他认识到这个境遇的糟糕性,同时让他好好反省一下自己过去的行为。
“你想啊,你母亲现在已经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你通敌的小道消息传得到处都是,就连军部都对你起疑,你的亲信出卖你,戎马一生,最终无人可信,无人可用。”
“是,确实挺失败的。”文鸿山在心里评价道。
“我通敌是事实,并非捕风捉影,亲信的家人受胁迫,是我没有提前把他的家人纳入羽翼,之后若是还有时间,我会替这位借我身体的将军想办法安置好他亲信的家属,我和他也算是互不相欠。”
“……”
还是罢工吧。
我可以无端端惩罚他吗?
这个人太可恨了。
小皇帝一直到把能聊不能聊的都聊完了才放那个可怜的尚书走。
抱着暖炉坐在自己的书房门口,就用余光看着趴在门外的人。
等到天色将暗,小皇帝才说:“让他过来吧。”
文鸿山上前的时候,看到的是姜平的脸,但更小一点,大概是年轻的姜平。
小皇帝天真快活,无知无觉,没有往日里眼底有些复杂的,文鸿山看不懂的情绪,文鸿山觉得姜平这样就很好。没有忍住勾着嘴角笑了一下。
“哦,完蛋。”520幸灾乐祸的声音传出来。
文鸿山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的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撞了一声钟,过了一会儿文鸿山感觉到伤口的疼痛骤然放大了无数倍,生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把他的笑骤然bī了回去,他只能咬紧了牙关才让自己不要□□出声。
不仅仅是腹部,断肢的疼痛仿佛也放大了数倍,他掐着腿直接跪了下去。
“让你ooc,将军看到小皇帝,生气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笑呢?”520嘲笑他。
“将军这又是哪一出?哭什么?你把朕的性命送给蛮人当礼物的时候,不也挺开心?”小皇帝的脚似有似无地踩在他背上,又轻轻碰了碰他腹部的伤。
文鸿山只觉得在痛觉被放大无数遍的情况下,碰一下都根本受不了。
“我年纪小,是真的不懂将军什么意思,你私自通敌,然后又把敌人拦下来,这是做什么呢?嗯?”小皇帝语气仿佛是真的很困惑。
“臣不敢。”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姜平轻轻一笑,“你都敢让那老妇人进宫毒害朕了,你有什么不敢的?”
“毒害?”文鸿山猝然抬头,像是听不懂姜平是什么意思,他在将军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么一段。是真的还是假的?小皇帝在诈他?还是小皇帝给他母亲安的莫须有的罪名?
“嗯。”说道这里姜平似乎有点委屈,把领子扯下来了些,让文鸿山看他脖子上的红疹子,“前几天病了,这几天才好些。”
文鸿山以现代人的常识,觉得姜平与其说中毒,不如说更像是过敏了,只是过敏的症状如果严重的话,确实可能带来休克或者死亡。
一时间只想感叹无知害人。
“我年幼时,战事比这时候要动dàng,母亲生下我之后,为了给战场上的父亲祈福,一心礼佛,不再杀生。她是断然不可能生歹念的。”
“那你的意思是朕错了?冤枉你?滥杀无辜了?”姜平抛了一个送命题给他。
“人无完人。”文鸿山垂眸。
520无语凝噎,心想这如果真的原先那个喜怒无常的小皇帝,将军现在已经人头落地了。
这多亏还是换了姜平,虽说姜平没有现实里的记忆,但还是带着点儿惯有的温润性子,没有因为文鸿山这句话就大发雷霆。
虽然520只是想让姜平进来体会一下什么叫做可以为所欲为的快乐,但姜平本质上还是个律己的人。听了文鸿山这话也并未bào怒,只是微微皱着眉。
“那朕便是错了又如何?”姜平轻轻笑了一声。在小皇帝的记忆和人生经历当中,皇位意味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个人性命,哪怕是用来杀jī儆猴都不足惜。
文鸿山很想直接说,当然是道歉,厚葬,弥补错误,但由于系统的限制,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发出声音。
520提醒他:“不能直接说任务。”
“哦。”文鸿山皱了皱眉头,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系统非要这么迂回,为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说。
“不是你要挽回他吗?你挽回他就这个狗态度?”520看着趴在地上像条咸鱼的文总发出了恨铁不成钢的嫌弃的声音。
“你是不是打算在现实里见到他了也直接说,你不接受离婚。”
“嗯。”
“那他如果执意要离呢?”
“理由是什么?”
“……”520沉默了一会,才极度绝望地说:“你为什么有脸问理由是什么?”
“文总,请问您觉得婚姻是不需要爱情的吗?”
“需要。”
“那请问您知道怎么追人吗?姜平现在不喜欢你了你知道吗?”
文鸿山心脏猛地抽疼了一下,胸腔像是装进了一块石头,他后知后觉地想,为什么姜平不喜欢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