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债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刘科拎着背包跟在他身后,弱弱提醒,“我住的酒店不在这个方向。”
董易停步,扭头冷飕飕看着他。
一阵夜风chuī过,刘科吸了吸冻红的鼻子,表情变得可怜巴巴。想当年,只要他一装可怜,董小易就开启百依百顺模式,也许如今……
“五十万还是三十万,你选。”
而如今的董易无动于衷。
刘科从背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慢悠悠抽出一张,然后在他的冷光扫视下狠狠撸了一把鼻涕,认真回道,“我当然选三十万。”
有洁癖的董易皱起了眉,眯眼意味不明的看着他,“你故意的。”
“什么?”刘科肩膀一垮,开始抖腿,“吃完饭最适合抽根烟提提神了,可惜忘了带。”
十分厌恶烟味的董易冷笑出声,“刘科。”
刘科抬手扣鼻孔,吊着眼看他。
画面太过辣眼睛,董易侧头挪开视线,脱下大衣兜头朝他盖过去,然后上前抢走他的背包在里面翻了翻,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掏出手机拨给了古晋。
电话很快接通,他直接吩咐道,“把我的房间退了,去盛阳酒店定一间房,选1123号房的隔壁房间,没有就选同一层的其它房间。再定一张明天中午的机票,目的地B市,时间是上午十点十五分。”
古晋看一眼对面被放了鸽子来要说法的书城经理,心中chuī起了苍凉的风,“那明天中午的饭局……”
“推了。”
就知道是这样!混蛋!王八蛋!杀千刀的资本家!
“这个月奖金加倍。”
古晋立刻坐直身体,笑得阳光灿烂,朝着空气鞠躬,“好的老板,没问题老板,我这就去给你定房间定机票!”
刘科默默扒拉下身上的大衣,转身就跑。定和自己一样的酒店,买和自己同个时段的机票,董易这是要和自己死磕到底了,逃命要紧!
大衣滑落在地,沾到了马路坑洼处cháo湿的水渍和小吃街神出鬼没的带油塑料袋。
早猜到他会跑路的董易胳膊一伸揪住了他的衣领,挂掉电话将人拉回来,指地上的衣服,“猜猜它多少钱?”
耳边是温热的气息,身后是坚实的胸膛,刘科缩脖子,扫一眼他伸出来的手和手腕上闪着钻石光芒的手表,心脏开始怦怦乱跳,“董、董易,我觉得有些头晕。”
董易凑近他,故意在他耳边chuī气,“你可以直接晕倒,我会接住你。”
“我是真的觉得晕。”刘科额头开始冒冷汗,身体不受控制的打颤,“我有点难受。”
董易伸臂环住他的腰,蹭他耳后的头发,“我可以让你变得更难受。”
又一阵夜风迎面chuī过,刘科抬手握住腰间的手臂,用力拉开后转身看着他,皱着眉板着脸,“你说的,会接住我。”
董易被他突然变得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冷汗惊到,逗他的心思一收,抬手摸他额头,狠狠皱眉,“刘科,你在发烧。”
刘科点头,然后白眼一翻,gān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低血糖,水土不服,又受了冻,没事,吃点药休息一晚就好。”医生摘掉眼镜,见董易依然紧绷着脸,语重心长道,“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做事要稳重,只是突发高热,不用那么着急的抱着人满急诊室乱转,吓得值班室的小护士以为来了个绝症患者……咳,当然,我理解你们家属着急的心情,但医院有医院的秩序,cha队是不可以的。”
董易诚恳道歉,目光时不时朝躺在病chuáng上的刘科看去。
“算了,你休息吧。”医生叹气,又上前查看了一下刘科的情况,确认他没有其它症状后转身准备离开。
“医生。”董易突然想到什么,有些着急的问道,“他晕倒前的样子看起来十分不对劲,需不需要做个详细的全身检查?”
医生稀奇的转身看他,有些哭笑不得,“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急着给医院送钱的。不用,他不是晕倒,是太久没睡,再加上刚吃完饭血液流往胃部人容易犯困,一时jīng神恍惚睡过去了,好好休息一下就行。对了,最好让他发发汗,发完汗记得及时给他换衣服。”
董易有些懵,居然是睡过去了……
医生离开后他转身走到病chuáng边坐下,看了一会刘科睡着后显得越发乖巧的脸,抬手摸他眼睛底下的浅淡yīn影,“太久没睡……小科,过得很辛苦吗?”
护士急匆匆走过的声音隔着门板朦胧传来,他微微倾身,拨开刘科有些过长的刘海,摸了摸对方带着一丝病态红晕的脸颊和耳后的一颗黑痣,声音低不可闻,“连唯一的爷爷都失去了,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脑中闪过这人拿出钱包算存款的样子,心里忍不住一紧,躺上chuáng隔着被子把人抱住,紧紧的,“对不起,没有早点找到你,对不起……谢谢你还活着。”
拿着新买的换洗衣物找过来的古晋停下推门的动作,眼神复杂的看一眼chuáng上相拥的两个人,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放轻动作后退一步重新关上了门。跟了老板七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一天时间内看到老板脸上有那么多情绪化的表情,初恋啊……
一夜好眠,刘科脸色红润的半睁开眼,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醒了?”
冷飕飕的声音,近在耳边。
他侧头,然后哗一下后退,瞪大了眼,“你怎么在我chuáng上?!”
董易坐起身看他一眼,下chuáng朝洗手间走去。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处的环境有些不对,忙爬起身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况,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昨晚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头皮一紧,摸向了chuáng边的外套。
董易拿着一块热毛巾出来,面无表情说道,“走之前记得把病号服还给医院。”
刘科手一抖,麻溜的将自己塞回了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那个,昨天……”
“你睡着了。”董易跨步过去掀开被子,将毛巾糊到他脸上,“在大马路上。”
“……”刘科扯毛巾的动作变成了按毛巾,手伸出去摸索被子角。
“低血糖,睡眠不足,水土不服。”董易扯回被子重新给他盖上,拉开他的手拿走毛巾,认真看他一眼,突然起身说道,“我中午还有饭局,就不陪你了。分手的事我答应,毕竟已经过了十年,我们之间除开那段以荒唐结尾的记忆,其实并不算多么了解。”
刘科一愣。
“分期三个月还款的事情我也同意,你醒来之前我联系了一下斯高特售后,他们说钢笔还可以修,维修费需要五万,后续的赔偿事宜我的助理会再跟你联系。”
三十万变五十万,然后又变回三十万,现在居然只要五万。刘科看着他淡漠的眼神,突然觉得对方有些陌生,心里有些慌,“可我看那钢笔都快被压断了……”
“里面没坏,换几个小零件和外壳就行了。”董易拿起椅子上脏掉的外套,态度变得礼貌又疏离,“住院费我已经结了,你换下来的衣服在沙发上的黑色提包里。很高兴与你重逢,有缘再见。”
刘科松开握着被子的手,缓慢重复,“有缘……再见?”
董易被外套遮挡着的手猛然收紧,面上表情却丝毫不变,只朝他冷淡的点了点头,微微顿了一下,转身离开。
砰。
病房门关闭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刺耳,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彻底消失。脑中不自觉脑补出对方大步离开的样子,刘科掀开被子坐起身,抬手按住额头,“又走了啊……”
空气中似乎还留着对方身上的漱口水味道,他闭上眼回忆了一遍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从书城重逢到咖啡厅谈话,从两顿晚饭到那两个不算吻的吻,gān巴巴的笑了,“又占完便宜就跑,果然是人渣。”
病房的长枕头上有两个并排的凹痕,他伸手摸了摸,然后揪起枕头用力摔到了地上,低声咒骂,“混蛋,下次碰到打死你!”
——你不知道吗?董易留学去了啊,一个多月前就听老师在说这事了。
——哈哈哈,笑死人了,就凭你也配喜欢董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什么性别,呸,恶心的同性恋!
——我听说董易就是被他恶心走的,他总是勒索董易,还跟踪尾随,像个变态一样,特别可怕。
锁在记忆深处的回忆突然撕开时光铸成的围墙朝他猛扑过来,他用力拍打了几下额头,扯过被子卷住自己,“混蛋混蛋混蛋!我没有!”
阳光从半开的窗帘后照入,他侧头看向碧蓝的天空,慢慢淡了表情,“董易,我没有。”
有缘再见?不,不用了,连钢笔都需要用定制款的人,不适合和自己这种没出息的糟糕家伙搅和在一起。
“收到转账信息了。”古晋放下手机,小心看他一眼,犹豫问道,“老板,中午的饭局还去吗?”
“去。”董易专注的看着不停滚动的机场提示,淡淡回道,“等这班飞机起飞就去,他转了多少?”
“五万零三千。”古晋看着他变回从前那样的淡漠表情,几次张口,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明明昨晚入睡前都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又……是晚上发生了什么吗?唉,初恋果然很难有个圆满结局。
董易敲了敲膝盖,五万零三千,这是把两顿饭钱和住院费、gān洗费一起打过来了吗?果然还是以前那个不愿意欠人的性子。又一架飞机起飞远去,他收回视线,起身招呼道,“走吧,参加完饭局我们也回B市。”
古晋惊讶,“回B市?不回庄园了吗?”
“不回。通知钱叔关闭庄园,我会在B市停留一段时间,让他收拾一下也回来吧。”他拿起外套穿上,突然问道,“古晋,你养过兔子吗?”
古晋表示跟不上他的思路,老实摇头,“没有,我妈倒是养了一只狗,挺闹腾的。”
“不,不是狗,是兔子。”他又看一眼飞机远去的方向,大步朝外走去,“兔子胆子小,惊吓过度会装死,很有意思。”也很让人心疼。十年都熬过来了,他不介意再多点耐心去把走丢的兔子重新养熟,然后圈住养肥。
飞机上的洗手间里,刘科黑着脸看着肚脐下方的一个暧昧红痕,拿出口袋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张名片,愤怒的竖中指,“色情狂,变态!下地狱去吧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