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学校要开运动会，每人至少要选一个项目，为了公平起见，大家抽签决定。”班长秦勉站在讲台上，手中拿着一个放牛奶的箱子，“开始吧，一个一个来。”

沈默坐在那，看着前面的同学一个一个的抽完回来，有的高兴，有的骂人，他也想早点抽，但看着讲台前围着的一圈人，又默默地坐下了。

秦勉看了沈默一眼：“还剩最后一个，谁还没有抽？”

沈默上去把最后一个拿出来。

「5千米」

他盯着这张一指来长的纸条，说不清心里是怒是哀。故意的？还是自己运气不好？

“5千？”秦勉低头看了一眼，“沈默你可要好好跑，别给咱们班丢人！”

“不会说话，总会跑吧！”孙逸笑着说。

沈默忽略班里的笑闹声，低着头，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转眼就是运动会，沈默别好号码牌站在起点准备着。

他看着前面的跑道，大口地喘着气，腿已经没有知觉，现在完全是靠惯性在往前跑，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几圈，感觉像是快要死了一般。平时的时间都用来打工了，他根本没时间锻炼，五千米对他来说就像愣赶着鸭子想让它飞，鸭子做不到，沈默也做一样。

“9号，28分17秒。”站在终点的老师在手上记了一笔。

随着老师的声音落下，沈默直接坐在了地上，嗓子像火烧似的疼，看着比他提前到的人都已经被同学扶走，他只能艰难地起身，慢慢往班级那边移动。

沈默在班级补给点拿了瓶水。

“戚，最后一名还有脸喝！”

“碰到不花钱的了，他肯定喝啊！”孙逸坐在一边的桌子上，笑着说。

周围人听到也哈哈笑了起来。

沈默的手还在发抖，他仰起头一口气喝了半瓶水，将盖子拧好，他看着孙逸。

“看什么看！”孙逸手中把玩着加油用的小红旗，“想还嘴？可惜了，你是个哑巴，还是个穷哑巴。”孙逸从桌子上跳下来，往前走了两步，上半身凑向沈默：“还是有个杀人犯爹的哑巴！”

“咣！”

“我艹你妈！”孙逸扶着脑袋，一把拽住沈默的衣领，拳头就要挥出去。

“gān嘛呢你们？！”有个巡场的老师突然走了过来，指着孙逸，“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秦勉急忙走过来拉开孙逸，又对着老师说了好一会儿，老师才满脸怀疑的走了。

沈默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又看了孙逸一眼，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了。

运动会结束，时间比平时放学还早了点，之后就是十一长假。沈默想到自己还没找到假期兼职就着急，心里想着实在不行就问问车行，那个童哥，应该会同意他这几天在那打工吧？

走到车棚，沈默愣了愣，回想着自己早上放车的位置，又看了看眼前倒在地上只剩车架的自行车。

孙逸就坐在不远的一辆自车车座上，旁边还有两三个人，几人一边说笑一边看着他。

腿还因为长跑有些酸，他有点站不住，蹲下身，摸了摸还在转的车蹬，然后一把攥住，抬头看了孙逸一眼。

孙逸注意到了沈默的视线，从车座上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风有点凉，chuī得他后脖颈起了一层jī皮疙瘩。孙逸没再管沈默，招呼了旁边的人，一道离开了。

沈默把视线收回来，这车是他妈妈以前骑的，虽然很多年了，但这是他唯一的代步工具了。

如果坐公jiāo，他还要倒车，一天来回要三块钱。关键时间还长，沈默算了算，如果坐公jiāo，他还要提前半小时出门，晚半小时到家，所以，他还是需要车。

沈默将车架放在车行外面，往里走。

“改不了！”沈默看见蒋童一手撑在前台上，一手拿着手机，说出来的话轻飘飘的，但那人却嘴上带着冷笑。

“你们不是已经当没我这个儿子了吗，还管这么多gān嘛！”蒋童扫了沈默一眼，在他腿上停了停。

沈默觉得自己的腿到现在还在抖有些丢人，gān脆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等着蒋童把电话讲完。

沈默坐得远，他不知道蒋童在跟谁打电话，不过他已经感觉到蒋童现在心情似乎非常不好，他开始有点担心自己要说的事能不能成。

“我肯定有多远滚多滚，绝不污了你们的眼！”沈默听见对方最后“啪”的一声，愤怒地挂了电话。

沈默看到其他几个人都躲在蒋童看不见的角落，安静像几只鹌鹑。

他不知道蒋童什么时候消气，也没时间再等，拿着准备好的纸递过去。

“请他妈什么假，才gān了几天就请假！”蒋童将纸条往沈默身上一扔，“爱gān就gān，不gān就滚蛋！”

沈默看了蒋童一眼，转身到刚才的椅子上继续坐着了。

“说了不gān就滚，谁他妈准你在那坐着了！”蒋童的嗓门一喊，门口路过的两个小姑娘硬生生从路边绕了过去。

沈默盯着蒋童，指了指墙上的时间。

6点50。

“行！你可真他妈牛bī！”蒋童转身往外走，半路朝旁边放着的材料桶踢了一脚，“操！”

沈默在椅子上坐到6点59分，才去穿工作服，他看到其他几人时不时会朝他的方向看一眼，在他逮到那个叫成子的目光时，对方还朝他竖了竖大姆指。

他没管，蒋童没准他的假，又骂了他，他气回去，也算扯平了。如果蒋童因为这个辞了他，他也没办法，大不了再跑远点找找就是了。

沈默连着洗了几辆，感觉胃越来越难受，看了眼外面，还排着三辆车，他咬牙继续擦车。

直到最后一辆车开走，沈默弯着腰将衣服脱下来，他现在胃疼得不行。

“谁他妈把一堆破烂放这？”沈默听到声音突然想起自己的自行车……车架，赶紧跑过去。

用力把蒋童往旁边一拽，阻止了蒋童即将踹出去的第二脚，又回头看了眼自己破烂的车架，对着蒋童指了指自己。

“你的？”蒋童哼笑了声，“这是嫌兼职不赚钱，又开始收破烂了？”

沈默闻到了铺面而来的酒气，与胃里的酸气好像正好犯冲，他一把推开将童，反身朝店里的厕所跑。

“我操？”蒋童被他推得一踉跄。

“吐完没？老子要关店了！”蒋童靠在墙边，朝里面喊了一声。他是喝了酒，但对他来说这点酒不算多。他看了看时间，沈默已经吐了十分钟，他觉得就像要吐出个胃也该吐完了。

走过去又敲了下，他决定要是还没人应，就直接打开了，反正又不是上厕所。

蒋童手刚一碰到门，没想到门自己就开了。

“操！”蒋童一眼看到半躺在地上的沈默，先确定了沈默衣服上没有呕吐物，才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拖到店里的沙发上。

“喂醒醒！醒醒！”蒋童连续拍了沈默的脸好几下，对方都没有反应。

“我他妈真是欠你的！”蒋童从里屋拿了件外套，将店里的灯和门都关好，才背起沈默，出了门。

“浅表性胃炎，平时要注意规律性饮食，别着凉，少吃刺激性食物，少劳累，保持心情舒畅。”医生将单子开好给了蒋童，“拿这个去jiāo钱拿药，回来先给他输瓶液。”

蒋童看了眼躺在chuáng上人事不知的沈默，心里骂了自己一声，啥便宜都没占成，先把人伺候了一遍。

坐在一边玩了会手机，发现沈默输液的手要动，蒋童立刻按住，过了一会才又放开。

他摸了摸沈默鼓起的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小叠纸还有一支笔。

他拿过纸在手中翻了翻，发现还有一张写了字的。

「早上我能把车子放在店里，晚上再骑走吗？」

蒋童想起门口那个破烂的车架，啧了一声。

沈默醒过来，眼珠转了转，发现自己好像在医院。心里一惊就要坐起来，又看到手上的针头，想了没想直接拔了下来。

“你他妈gān嘛呢？”沈默这气势如宏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看到chuáng旁边还坐了一个人，还是说他捡破烂的人。

沈默要从chuáng上下来，又被蒋童一把按了回去。

“急什么呢！”蒋童朝门口喊了声护士。

沈默急得直张嘴。

蒋童皱眉：“老子看不懂唇语！”

沈默眼看着护士快要来了，直接从长椅上跳下去就往外跑。

沈默跑出医院才在路边停了下来，一边等蒋童，一边拿出随身的纸笔开头写。

晚上已经有点凉了，沈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抬头看到蒋童从医院出来，但对方只是看了他眼，就往反方向走了。

沈默又急忙追过去，把纸条往对方眼前递。

蒋童现在是一肚子火没处撒，好不容易做个好人好事带人来医院，没想到人醒了半句感谢没听到，不，是没见到，还直接跑了。

他把眼前的纸条抢过来，揉了一把，往地上一扔，冲着沈默骂道：“老子就不应该管你，就该让你抱着马桶睡一晚！真他妈是见了鬼了！”

沈默着急，蒋童不看他的纸条，他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紧跟着蒋童后面一边写一边往对方眼前递，再把蒋童扔的纸团一一捡起来。

“滚！”蒋童冲着后面骂了一声，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扔出去。

沈默抱住塑料袋，发现里面都是药，眼眶有点红，他也不去拦着蒋童了，就这么在后面跟着。

两人在路上一前一后又走了半个多小时，蒋童站在一棵树下，掏出一根烟点上，回头：“纸条！”

沈默立刻快速写了一张递过去。

“谢他妈什么谢，谢你没气死我！”蒋童说。

沈默又递了一张过去。

「去医院花了多少钱？」

蒋童冷笑：“4天的工钱。”

沈默顾不得蒋童的嘲讽，心里一阵肉疼，低头又写了一张。

「下次不用管我了，我能醒。」

“操！”

沈默从出租车上下来，回身准备跟童哥道别时，车子已经开出去了。

回到屋里，沈默在chuáng边把袋里的药拿出来看了看，每个都认真的读了说明，来回看了好几遍，才把药按份量拿出来。已经花过钱的，就不用心疼了。

沈默拿起水壶去灌水，放到炉子上，人也顺势蹲在地上。突然想起车架还在店外面，明天再去看肯定会丢，但他现在又没有力气动，两条腿酸得发软，胃也还在隐隐作痛。

沈默抬手往眼上擦了一把，然后又擦了一把，最后把头埋在膝盖里，这才“呜呜”地哭出声来。

可能是因为睡觉前都一直在祈祷自己的车架不要丢，导致做梦真的梦到有人偷走了他的车架，沈默追着那人跑了好几条街也没追到，最后蒋童还因为他迟到了骂了他半天。

刚一睁眼，沈默觉得那鼓委屈像是还在心头上，既难受又憋屈。

收拾好准备出门吃早饭时，又看到茶几上的几包药，叹了口气，最后去厨房拿了一袋一块钱的方便面泡上了。

沈默从公jiāo车上下来，到车行门口先看了一眼，果然不在了！

他在门边为自己的车子默哀了半分钟，才往里走。

“诶，小哑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了？”说话的是第一天嘲笑他的那个人，沈默听别人叫他“梁子”。

沈默只朝对方点了点头，就看向童哥，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

他低着头走过去，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中的纸条递过去。

沈默看着童哥皱眉盯了那张纸条很久，也没说话，心中又慌乱起来，想了想，拿出纸笔又写了一张。

「半天也行。」

沈默发现童哥看见他第二张纸条时似乎更不耐烦了，抠了抠衣角，只好转身往外走。

“早上九点到晚上十点，管午饭和晚饭，一天一百。”蒋童烦躁的看了眼沈默那张苍白的瘦脸，语气更加不好，“看什么，还不快去gān活。”

沈默没想到对方居然答应了，还管饭，一时高兴地又要冲蒋童鞠躬，没想到对方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口气极差：“别他妈冲我鞠躬！”

沈默愣了愣，点点头，高兴地跑着去换衣服，能买自行车了，只要再等到童哥心情好的时候再去说将自行车放在这里的事，一切就都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