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傍晚谢翡吃了晚饭回教室,前后不下三拨人过来传消息,说他站天台上拿喇叭念歪诗那会儿,顾方晏正好在操场上。
所以说,当时他激情澎湃的告白,都被顾方晏听见了。
本来嘛,谢翡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就能遇见正主。更没想到的是,他遇见正主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问人家叫什么。谢翡觉得这画面很尴尬,同时还有点想笑。。
但谢大少爷绷住了,手上动作不停,四页报告纸拆成两份,其中之一递向顾方晏,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然后抬头,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冲顾方晏弯起眼睛,接着一眨。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桃花眼眼尾细长轻翘,笑时似弯月,眼底洒着清光,又透又亮,还带着狡黠,很容易博得人的好感,笑得也很有……故事。
然后就见顾方晏挑了下眉。
不过他没说话,单手接过报告纸,另一只手拔开笔盖,在姓名那一栏填下“顾方晏”三个字,接着把报告纸递回给谢翡。
这意思很明显,让他自己填名字。
啧,不愧是能每天制造出一个排的失恋者的Alpha,冷得一批。
谢翡垂眼腹诽。
“先做哪个?”谢翡边写名字边问。
“随便。”顾方晏说。
于是谢翡随便挑了一个。
这个实验,首先检查仪器的气密性,方法很原始,用手温热或者酒jīng灯加热大试管,谢翡想也不想拿起酒jīng灯,谁知凑过去的时候,顾方晏正好把手握上去。
谢翡差一点就把火苗怼到顾方晏手上。
他端着酒jīng灯紧急撤离事发现场,身旁顾方晏开口:“你这吸引人注意力的方式还挺特别。”
“我还有更特别的。”谢翡盯着仪器那头的导管,顺口一回。
“什么?”顾方晏也顺口一问。
谢翡拿着酒jīng灯,到顾方晏面前晃了晃:“给你烫个头?”
这动作明显得过分,抬上化学老师两眼一瞪,大声道:“后面那两个同学,胆大包天,酒jīng灯是用来玩的吗?”
一声警告,让实验室里大部分人扭头,等他们看清最后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分别是谁后,一个扯另一个,所有人都回过头去围观。
两个班的人都开始骚动。
大名鼎鼎的校草和他大名鼎鼎的爱慕者在同一张实验桌上玩同一盏酒jīng灯,被老师同时批评,如果不是这一科的老师太凶,某些吃瓜群众还想拿手机拍。
不过两位知名人士面对被众人围观的情形面不改色。一个看了眼导管口,说:“气泡出了,气密性可以。”
另一个人“嗯”了声,道:“拆试管。”
紧接着分工合作,他们手法和过程都很标准,模样还非常认真。化学老师品出了一点“知错就改”的意思,把目光转向那些脑袋不朝着正确方向的吃瓜群众,厉声说了句“抓紧时间”。
“别说,他们俩站在一起还挺配。”有人小声说道。
“谢翡居然不怕顾方晏的?我高一在的那个班,班花情人节去给顾方晏巧克力,被一眼瞪哭了!”
“呜呜呜我竟然有点喜欢谢翡。反正我是不可能追得上校草的,如果和校草在一起的是他,也不是不可以……”
“碍于校草的威严,我单方面宣布谢翡成为我们高二的级草。”
“校草和级草,我脑补十万字了我可以!”
最后那声“我可以”嚎得实在太响,化学老师忍无可忍,愤怒说了声“不许jiāo头接耳”,感叹号大写加粗,唾沫喷飞两尺。
谢翡在实验室最后一排角落里独自安静,顾方晏更是不多话。两个人的实验,除了一开始那点小失误,后续配合十分默契。
四个实验根据书上步骤来就可以,做得很快,也很难出问题。大概花了二十分钟,他们一组就搞定了,顺便还完成了实验报告。
实验桌很大,实验仪器又比较高,谢翡借着遮挡,掏出手机刷微博。
这里的冷气很足,他的位置刚好在风口,没过一会儿,谢翡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
前面的人转过脑袋。他就是临到实验室门口,突然看见后面跟着个谢翡,于是毅然决然抛下顾方晏抢先进教室的夏路,他先冲着顾方晏“滋滋”两声暗示,顾方晏刷着手机理都不理,不得已压低声音喊了句“顾哥”。
顾方晏撩了下眼皮。
夏路笑得特别狗腿:“顾哥顾哥,昨晚发的那三张数学卷子你写完了吗?”
谢翡把注意力从微博热搜上拔出一点儿,竖起耳朵等待后续。
他对顾方晏还是蛮好奇的。一个大早上翻走廊逃课的人,会写数学卷子?谢翡持否定意见,结果刚否定没一秒,就听见顾方晏“嗯”了声。
谢翡在心里一“啧”。
那厢夏路兴高采烈:“一会儿借我抄!”
顾方晏语气很淡:“自己去拿。”
“谢谢爸爸!”
夏路不带半点含糊主动成为顾方晏儿子,接着换了面向,亲切地对谢翡说:“同学你新转来的吧?带我们两个班的老师重合度很高,昨天你们一定也发卷子了,写了吗?没写要不要一起抄?”
“我顾哥的答案,基本上就是标准答案了,保证全对!”
活似菜市场上卖菜的,边卖边夸。
不过说着说着,这卖菜的眼珠子一转,露出为难神情:“但我俩不在一个班,有限的下课十分钟根本抄不完,不如这样,我们加个我拍了发给你?”
谢翡:?
你这剧情跌宕起伏如山路十八弯,开局还运用起兴手法,所以加微信才是真正目的?
但谢翡确实没写完试卷,既然有人愿意千里送答案,他gān嘛不要呢?
谢翡扫了夏路递过来的二维码。
在大部分人做完实验后,老师松口放人回教室,顾方晏第一个从后门离开,夏路紧随其后,临行前还不忘跟谢翡挥手。
等确定谢翡没跟在后头,夏路一把勾住顾方晏肩膀,说:“我觉得小谢有点意思,他居然敢说给你烫头。我想了一下那画面,一个顶着爆炸头的顾哥,可真美!我回头还想画一画!”
夏路是艺术生,学画画的,非常有行动力的那种。
顾方晏偏头瞥了他一眼。
两人都是Alpha。在十七八岁这个正是长身体的阶段里,夏路算发育得又好又快的了,个头足有一米八三,但跟顾方晏比起来,还是矮了些。
顾方晏这一眼凉且淡,仗着身高优势,颇有点居高临下的味道,看得夏路生生打了个哆嗦。夏路同学退开三步,拱手求饶:“我错了爸爸,我以后不想这个了。”
下了第一节课是大课间操,人都在往外走,谢翡随了大流。
一中格外注重学生的身体素质,课间操又跳操又跑步,谢翡站在队伍最后,跟着前面的同学跳了段僵尸舞,身上不舒服的感觉更严重了,甚至还想吐。
他反手摸了下额头,有点儿烫。
带国际班的班主任是个年过三十的女性Omega,姓陈,江湖人称敏姐。谢翡转学过来一直在养病,身体不太好,敏姐看出他的异常,马上过来把他拉到树荫底下去。
“可能有点轻微中暑。”敏姐探了探谢翡额头温度。
男生的皮肤很白,刘海被汗水沾湿,略显凌乱地贴在额前,眼眶很深,显出几分脆弱。
“别做操了,上去休息,如果还不舒服就告诉我,我带你去医务室。”敏姐又说。
谢翡点点头,转身走出操场。
他们班在三楼。谢翡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觉得爬三楼很费力。轻微中暑可能恶化成了中度中暑,谢翡整个后背都被汗打湿,整个人黏黏腻腻非常不舒服。他没直接回教室,而是先去了洗手间,想洗把脸。
没想到手刚碰到水龙头,一股难言的感觉从尾椎骨窜上来,让他呼吸骤然急促。
某种香气从他身上涌出,迅速填满整个洗手间,然后往外飘散。
谢翡根本站不住,扶了一下洗手台没抓稳,直接跌坐在地。
这状态……是发情了。
但不是真正的发情,而是成年期第一次发情期到来之前的假性发情。
打一针抑制剂就好。这是每个Alpha和Omega都会经历的状况,个别甚至会经历数次,所以他们这个年纪的人,都会随身备上抑制剂。可……谢翡根本没有力气去拿。
他喘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想打电话,但手上全是汗,解不开锁。他手抖得太厉害,第三次尝试时,手机没拿稳,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瓷砖上残留有水迹,非常光滑,这手机弹跳一下后,直接顺着瓷砖溜出了洗手间,活似在旱冰场里溜冰。
高二(1)班的位置就在洗手间斜对面,正趴在课桌上睡觉的顾方晏被某种味道惊醒。
那味道清冽中夹杂着淡甜,像远山深寺里燃起香火,渺渺又远远,说不出的好闻。
是Omega 的信息素。
顾方晏蹙起眉。有Omega在教学楼里发情了。
Alpha和Omega之间是互相影响的,一方释放信息素,另一方会被带出某种反应。顾方晏从课桌里抓出手机起身,大步走出教室,打算给医务室打电话并下楼,没想到刚走出半步,洗手间里溜出一只手机。
那手机壳还有点眼熟。
顾方晏在原地犹豫几秒,可那香味实在是太好闻了,勾着他不由自主过去。
他捡起那只手机,走到洗手间门口。视线中,手机的主人跌坐在地板上,肤色白如瓷,额发乌黑如檀,微微显得凌乱,一双桃花眼泛红,唇轻轻张着,看见他后有点儿愣。
是谢翡,但和刚才他在化学实验室里见到的谢翡有些不一样。
谢翡看见顾方晏,眯了下眼,往后缩了缩。Alpha的出现,让他本能感到危险。
防备动作过于明显,顾方晏挑了下眉,谢翡不服气地瞪过去。
顾方晏走进洗手间,把谢翡的手机放到洗手台上,说:“我帮你打电话叫医务室的老师。”
他自始自终都和谢翡保持着一定距离,谢翡身上的不安少了些,敛眸道:“我带了抑制剂,直接打抑制剂就好。”
“那我帮你拿?”顾方晏问。
谢翡点头。
顾方晏:“在教室?”
谢翡还是点头。
如果是夏路突然发情,坐在地上失去行动力,顾方晏肯定会把他塞进某个隔间,但现在在他面前的人是谢翡,一个不太熟的Omega,而且是让Alpha会产生某些反应的Omega。
顾方晏不好直接过去提溜他,能做的只有把搁在边上印有“施工”字样的塑料牌放到门口,然后扯了根huáng线,关上门。
10班教室在走廊另一头,等走到了,顾方晏才想起没问谢翡的课桌位置,好在他们班上有人。
“谢翡坐哪?”顾方晏问得直接。
正在赶作业的Beta女生唰的抬头,看见顾方晏直接红了脸,愣在座位上好半天没吱声。
“谢翡的课桌在哪?”顾方晏又问了一遍。这一遍语气有些冷,那女生赶紧指了个方向:“靠窗倒数第二个。”
顾方晏拎起谢翡的书包就走。
那个女生看了会儿顾方晏的背影,从作业堆里找出手机,打开一个微信群飞快打字:“你们猜我刚才碰见了什么!”
“校草来我们班,问谢翡坐哪儿!还把谢翡的书包拿走了!”
“卧槽他们俩真的有戏啊!!!”
洗手间,谢翡向顾方晏道谢。他情况又严重了些,连书包都拉不开,顾方晏觉得要是让他自己打抑制剂,指不定针管会断在肉里。
“抑制剂放在哪儿?”顾方晏把谢翡的包拿过来,蹲在他对面,低声问。
“夹层。”谢翡声音有点儿颤。他上半身靠着洗手台,眼眸低垂,长睫蕴着水光,脸颊一片红。
可怜,脆弱,又漂亮。
还勾人。
顾方晏抿着唇,极力压下内心的那股燥,找到夹层里的抑制剂。
撕掉包装,将药液填入注she器中。
“伸手。”他说。
但谢翡根本没力气抬手,他不得不把谢翡的手臂拉起来。
淡粉色的液体缓慢注入皮下,抽离时针头在虚空里拉出一道亮弧,谢翡呼出一口气。
抑制剂都是立刻生效的,难受终于被缓解,他站起来,准备对顾方晏说谢谢,视线猝然一花。
这感觉有些像低血糖,但比低血糖更严重。
脑子里突然就空了,灵魂被撞出去一般,再不可听不可视。
谢翡腿一软,往前栽倒。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忍不住想,副作用里可没这一项,难不成姓顾的在抑制剂里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