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周五。

吃了中午饭，许仕qiáng先在汽修厂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就请假到了学校。

学校门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轿车、面包车、电动车、自行车，还有两辆巨shòu般的大卡车。车子周围挤满了老的少的，男男女女。

许仕qiáng把电车放在了角落里，看一眼手机，刚到两点半，他想了想，转身去了门卫室。

张大爷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单田芳的评书《少将张学良》，一见许仕qiáng，先搓了搓牙花子，叹口气道：“怎么又是你？”

许仕qiáng忍不住笑了，他坐在一旁的小圆凳上，打趣道：“您这话说的，怎么就不能是我？”

张大爷也乐了，调小了收音机道：“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不着调的爹呢。”

许仕qiáng嘿嘿笑了两声，反口道：“我也没见过像您这么会开玩笑的大爷呢。”

两个人磨了会儿牙，许仕qiáng看了眼手机，起身往门口走，“得了，时间差不多了，就不耽误张学良投诚起义了。”

校门口的人大都转移到了教室，只有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说话。

许仕qiáng穿过人群，来到一年一班的教室门口，目光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就见许乐乐正回头跟陈佳铭说着什么，一边说还一边笑。

陈佳铭旁边坐着陈少华，陈少华一身西装，正襟危坐。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一脸的不耐烦。

他身后是两个中年妇女，一个瘦些，一个胖些，脸上都画着浓妆，正亲热地跟陈少华唠着家常。

许仕qiáng见了这场面，忍不住笑了，嘿，姓陈的，你也有今天！

这时候，许乐乐看见了许仕qiáng，她站起来摆摆手，笑着喊道：“爸爸，我在这儿呢！”

许仕qiáng答应一声，大步来到许乐乐旁边，在陈少华前面坐下了。

刚坐好，班主任刘老师进来了。她挨个点了名，见家长们都到齐了，于是正式进入会议。会议内容无外乎就是这段时间孩子们表现如何，接下来需要家长们如何配合教育工作。

许仕qiáng听得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水，眼睛都快合上了。

等到了许乐乐，许仕qiáng才jīng神了点儿。

许乐乐挺着小腰杆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刘老师，生怕刘老师嘴里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好在刘老师说的多是好话，缺点则一语带过，别的倒也没说什么。

说完了许乐乐，下一个就是陈佳铭。

刘老师点评的时候，脸上带着欣慰的笑。

许仕qiáng听了听，不禁叹了口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本以为自己的闺女混个班级第五已经够厉害的了，没想到这个陈佳铭竟然是全年级第一。

好多家长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陈少华，陈少华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仿佛这跟自己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陈佳铭也像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小脸上也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家长会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五点钟总算是结束了。

许仕qiáng见陈少华领着孩子要往外走，赶忙拦住道：“张妈在家吧，这两天太忙，她车子还在我这儿，没来得及还。今天回去早，我想过去把车子换回来。”

陈少华还没言声，陈佳铭先开口了，一本正经道：“张奶奶在家呢，今天我生日，她给我做了一个大蛋糕，我请你们一起吃。”

许仕qiáng刚想拒绝，就听许乐乐嘴里哇了一声，兴奋道：“真的吗？我已经好久没吃过蛋糕了，真想尝尝张奶奶的手艺。”

许仕qiáng赶忙皱眉，不容置疑道：“不行。”

许乐乐一听，小脸儿立马垮了，她可怜兮兮地望着许仕qiáng说：“爸爸，咱们去给陈佳铭过生日吧，我已经好久没吃过蛋糕了。”

许仕qiáng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瞪了许乐乐一眼，低声斥道：“你是去给人过生日，还是去蹭吃蹭喝啊？”

许乐乐瘪着小嘴儿，不说话了。

陈佳铭上前拉起许乐乐的小手，郑重其事道：“许乐乐，我邀请你参加我的生日会，你一定要来。”

许乐乐看看陈佳铭，又看看许仕qiáng。

许仕qiáng只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被自家闺女丢尽了，正想着如何哄劝许乐乐，就听陈少华淡淡道：“一起来吧，人多热闹。”

许乐乐听了，立刻咧出满口的小白牙儿，笑道：“谢谢陈叔叔，谢谢陈叔叔！”

许仕qiáng心头一阵恼火，但这时候再说不去，又显得有点儿太小气了，于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去可以，但是得听话，知不知道？”

许乐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一个劲儿地点头，道：“我保证乖乖听话。”

出了校门口，陈少华把车开到了拐角，正巧许仕qiáng的电车也放在了这儿。许仕qiáng开了锁，半跨在车座上，对许乐乐道：“上车。”

许乐乐和陈佳铭还手牵着手，不说话，眼睛一直瞄着陈少华的宝马车。

许仕qiáng觉得自己的脸彻底被闺女给丢尽了，正想大声呵斥她两声，就听陈少华道：“俩孩子坐车，我们回去等你。”说完，打开车门，等俩孩子上了车，便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许仕qiáng恨恨地吐了口唾沫，操，你他妈的倒会安排，到底谁是许乐乐的爹？

想归想，许仕qiáng还是骑着电车，晃晃悠悠地往花园里走。

路过一家西饼屋，许仕qiáng停了下来。虽说张妈做了蛋糕，但怎么着也不能空手去啊，想了想，走进了店里。

往常许乐乐过生日，俩人选个八寸的蛋糕就行。但现在大小加起来五个人，许仕qiáng咬了咬牙，选了个十二寸的蛋糕。结账的时候，许仕qiáng的胃都疼了，价格差了一倍还多。

做蛋糕本就花了不少时间，现在又拎着蛋糕，车子也不敢骑快了，到了陈少华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张妈接过许仕qiáng递过来的生日蛋糕，笑着摇头道：“许先生怎么这么客气，来就来，还带什么蛋糕，我都做好了的。快，洗洗手吃饭去。”

许仕qiáng客气了两句，跟着张妈到了厨房。此时，陈少华和俩孩子都围坐在饭桌前，俩孩子脸上都是奶油，陈少华则正襟危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仕qiáng暗暗啧了一声，怪不得姓陈的媳妇儿要跟他离婚呢，在家里跟个木头似的，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

“许先生别站着了，快坐下吃饭吧。”张妈添了碗筷，把许仕qiáng让到了客位上。

许乐乐一边往嘴里塞蛋糕，一边对许仕qiáng道：“爸爸，你怎么这么慢啊，我们都快饿坏了。”

许仕qiáng瞪了许乐乐一眼，哼道：“我看你吃得挺高兴啊，比之前还胖了一圈儿呢。”

许乐乐立刻撅起小嘴来，“哪有？人家瘦着呢。”

这话把张妈给逗乐了，张妈一边给许乐乐和陈佳铭夹菜，一边笑道：“许先生，你们父女俩可真逗，有你们这两个活宝，乐乐妈妈一定要偷着笑了。”

许仕qiáng的脸立刻变了，他还没说话，许乐乐先说了一句，“我妈妈不要我跟爸爸了。”

“许乐乐——”许仕qiáng的语气瞬间变得冰冷，“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

许乐乐不说话了，眼圈儿刷的红了。

张妈觉得有些尴尬，她打了个哈哈，道：“都怪我，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许先生千万不要生气啊。”

许仕qiáng没说话，他端起一杯红酒，狠狠喝了一口。

一时间，沉默和尴尬席卷了餐桌。

许乐乐低着头，一声不吭，眼泪顺着脸颊一路滑了下来。

陈佳铭又是着急，又是生气，拉了许乐乐的手不放。

张妈从没见过许仕qiáng这副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求助般地望向陈少华。

陈少华皱了皱眉，对张妈道：“张妈，你先带孩子们去客厅玩会儿。”

张妈如释重负，哎了一声，就一手领着一个，出了厨房。

厨房里只剩下许仕qiáng和陈少华。许仕qiáng不言声，陈少华也不说话。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没过一会儿，一瓶红酒就见了底。

许仕qiáng的眼睛有些发红，声音也有些低沉，“还有酒吗？”

陈少华起身到了酒柜旁，淡声道：“红的还是啤的？”

许仕qiáng想也没想，“白的。”

陈少华弯下腰，从最底下一层拿出来一瓶茅台，打开盖子，放到了桌上。

许仕qiáng也不客气，咕咚咕咚倒了满满一杯，一仰脖，gān了。

陈少华皱了皱眉，没说话。

许仕qiáng嘴里嘶了一声，抬手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这回，他只呡了一小口，放下杯子，看着陈少华道：“知道项燕为什么走吗？”

陈少华没搭腔，但也猜出了项燕是许乐乐的妈妈。

许仕qiáng苦笑了一声，伸手指指自己的胸口，“她嫌我穷，嫌我没本事，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哈哈，真他妈有意思，这才不过十年的时间，当初说的话就全他妈忘啦，忘啦……”

陈少华依旧没吭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许仕qiáng继续絮絮叨叨，说的都是他跟项燕过去的事。

“你说，这他妈什么事儿啊，当初那么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怎么现在日子好过了，反倒又出事儿了？你说，这人是不是都他妈这么贱啊？”

陈少华知道许仕qiáng喝醉了，便只嗯嗯啊啊地应一两声。

许仕qiáng的脸黑里透着红，眼睛半眯着，满口酒气道：“你别老不吭声，你也说说，你媳妇儿为什么跟你离婚？”

陈少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淡漠，简单回道：“性格不合。”

“性格不合？”许仕qiáng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早他妈gān嘛去了，孩子都好几岁了，才发现性格不合？我说，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找一个这么烂的理由？”

陈少华仰头喝了一口白酒，他平时很少喝白酒，这一口下去，只觉得又香又辣，似乎整个食道都跟着燃烧起来了。

许仕qiáng还在继续发酒疯，口无遮拦地道：“项燕离开我是因为我穷，没本事，你媳妇儿跟你闹离婚，肯定不会是因为你穷。难道是因为你……不行？”说完，笑得把头埋到了桌子上。

任何一个男人被如此质疑，绝不会无动于衷。

陈少华的火气跟他的胃一样，熊熊燃烧着。他眯着眼，沉下声音道：“你说什么？”

许仕qiáng丝毫没意识到危险，继续笑道：“我说，你媳妇儿跟你离婚是因为你不行。你不行——”

话没说话，许仕qiáng的衣领被陈少华用力提了起来。陈少华冷冷地看着许仕qiáng，道：“我现在就让你看看，我到底行不行？”说着，像拖死狗似的拖着许仕qiáng往浴室走。

许仕qiáng喝得烂醉，整个人都立不起来，全靠着陈少华的支撑。他一边挣扎，一边骂道：“你他妈放开我，放开我……”

路过客厅，张妈慌忙跑过来，担心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陈少华摇了摇头，沉声道：“没事儿，喝多了，我带他去浴室洗个冷水澡，睡一觉就好了。”说完，进了浴室，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许仕qiáng还在自言自语，醉醺醺道：“项燕，别离开我，我会努力赚钱，赚好多钱，让你花都花不完，你别离开我……”

陈少华皱了皱眉，直接把人扔到了浴缸里。

陈少华酒品不错，但因为很长时间没喝过酒了，猛一喝，还真有点儿头晕。他脱了衣服，站到花洒下面，打开冷水，开始冲澡。冷水浇到身上，他打了个冷颤，很快清醒了不少。

很快，陈少华注意到许仕qiáng不说话了。他歪头看了眼许仕qiáng，发觉许仕qiáng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下面看。他皱了皱眉，道：“你看什么？”

许仕qiáng挣扎着从浴缸里坐起来，伸手指指陈少华的下边，大着舌头道：“立……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