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半身照,照片中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男人微微侧头回眸看着远方,仿佛那儿有人在呼唤他,薄唇微张,似是要准备说些什么。正在这时,他正前方的人按下相机快门。
最吸引喻熹的是那双眼睛。温柔和煦,坚定有力。像是保存着北极圈的极光。那双眼映着深潭静水,写满了何事惊慌,同时也刻着能奈我何,流露出见招拆招的魄力。
视线下移。席澍清,律师。简介就这五个字。
他的名字。澍,意为及时雨。
他鬼使神差般的很想亲眼见见这个人。
喻熹触电了似的起身,迅速踩出门,边走手指边飞速打字:“结束没?”
“在哪儿?”
“我过去找你。”一条接一条。
这下薛纪良没有秒回。
他往法学院教学楼的方向加快脚步。八 九不离十在五楼的多功能厅。
四分钟后手机振动:“快结束了,在法教501。”
“结束了顺路一起去二食堂吃饭,等你走过来说不定能在路上碰面,饿了。”
猜对了。
这四分钟比高考英语jiāo卷铃响之前等待jiāo卷的那段时间还要漫长。
等喻熹爬上五楼到501的后门时,一大波乌压压的人cháo往外涌。
讲座结束了。
他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随手整理了被薄汗贴着的耷拉在前额的碎发。佯装淡定,往人cháo的反方向走去。
薛纪良坐在第一排的最左边,一般情况下,这个位置是台上发言人的视觉死角。
喻熹快速走过去坐在薛纪良后边,并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么快就过来了?再等等我,我姑妈让我留一会儿。”薛纪良转过来,满脸惊讶。
“嗯,好。”他巴不得多坐会儿。
他看到他了。一进门就看到了。
男人的身材修长,比例完美。上身身着西装三件套,蔚蓝色的竖条纹外套,深棕色的马甲,奶白的衬衫,打了条麻黑色的领带。下半身穿着成套的西裤。挺括合身,线条流畅。
他正在跟受邀的嘉宾们一一握手道别,说着些辛苦了、下次再好好聊一类的话。
喻熹看到他嘴角微扬,眉眼带笑,不过分热络,也不过度保持疏离,举手投足间无不诠释着君子端方、雅正得体的内涵。
他礼数周到的把来宾们送入电梯,又和薛芸一起回来了。
薛芸走向薛纪良,薛纪良连忙起身迎上去,她问他在新学校生活学习都还习惯吗,说他们姑侄两人很长时间没见了,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等等。
他们姑侄俩就这样站着自然而然的开始聊起来了。
偌大的多功能厅就剩他们四个人。
气氛有点尴尬。
喻熹随便抽了本薛纪良双肩包里的书打开装模作样的看。他的视线飘飘然,一直留意着台上人的一举一动。
席澍清也不着急,他把今天用到的讲稿收拾好,拔下U盘放入公文包里,关闭多媒体仪器的电源,他的动作不急不缓,气定神闲。
“席律师,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我侄子。”薛芸看向席澍清,拉过薛纪良说道。席澍清正好完成了手下的动作,拎着公文包朝他们走来。
喻熹急忙集中jīng力紧盯着书。还好,书没拿反。
“席律师好!您的控场能力真qiáng!”薛纪良脆生生的表达着自己的膜拜之情。
“你也好,过奖了。”席澍清抬头看了看薛纪良。他的视线移到他们身后的喻熹身上,唇微启一瞬,随着视线挪开,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玉石之声,温文尔雅,很有质感的声音,喻熹心想。
薛芸还想说点什么,薛纪良抢先道:“姑妈,这是我室友,我俩约好了一起去吃饭,回头微信上聊。”
“嗯,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两个小朋友快去吧。”薛芸看向喻熹,对他笑了笑。喻熹抬头也回复她一个礼貌的,带着点赧然的笑容。
她又看向正在收拾书包的薛纪良,接着道,“那我和席律师就先走一步。”
“好,姑妈再见!席律师再见!”薛纪良边盖好笔盖边说道。
“阿姨再见,席律师再见!”喻熹说后半句时是看着席澍清的脸说的。
“嗯,再见。”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再见。
薛纪良收拾好拉上书包的时候太急切,拉链被边缘的布卡住了,他骂骂咧咧的嫌弃着拉链。
“什么破拉链,辣jī质量,还八千五呢。”
喻熹无奈的摇摇头,赶紧帮他捯饬拉链。
这一弄又耽搁了一点时间,等喻熹和薛纪良关好门下楼,已经不见他们两人的踪影了。
薛纪良问喻熹吃什么,他心不在焉的正在想,再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
他俩打好饭安静用餐,喻熹突然出声问薛纪良:“诶,你说那个席律师的控场能力qiáng,怎么回事啊?给我讲讲呗。”
“嗳,还是这种圆桌对话形式的讲座刺激。就那个刑辩律师和检察官两个人,对实务中的一个办案方式两人有不同的看法,他们争论了好一会儿,差点起了激烈的言语冲突。”
薛纪良边说着边把自己菜里的胡萝卜恶作剧般的放入喻熹的菜盘里。他不喜欢这种蔬菜。
“嗯,然后呢?”喻熹认真听着,无暇理会薛纪良的动作。
“然后嘛,然后席律师就特别自然的接过话茬,三两句就化解了一场即将到来的危机。顺便还幽默的介绍了一下从事这两种不同的法律职业会得什么样职业病,又是三两句就让所有人都笑出声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缓和啊,啧啧。果然是律师,什么场面都hold住。”
听他说完,喻熹若有所思。应该很有意思吧。
他很想亲眼看看他在那种场合游刃有余的样子,可他错过了。
他突然为他今天睡到自然醒的行为感到懊恼。
这一边,薛芸让她的司机开车先走了,她约了席澍清一起吃午餐。
席律师开了一辆现代雅科仕,薛芸望着他的车缓缓从泊车处驶来,这车的线条流畅,四平八稳,一如他这个人,稳重低调。
她坐上了副驾,帮忙设置好目的地的导航,“昨晚孟院长跟我说他要去开会,主持人临时更换成一个青年才俊,当时真没猜到是你。”
“青年才俊可算不上,孟院长是我师兄,这次就当是来看看他治下的法学院了。”
“席律师也快到不惑之年了吧,看着像还不到而立之年。”这不是她第一次见他了,本市的法律行业圈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席大律师她还是见过几次的,甚至还正式的合作过一次,每一次她都惊叹于这个男人出众的能力和气质。
“差三年。”他开口缓缓道。
这个年纪的男人,都说是枝花儿,不无道理。
“长相占了便宜,不显老。”薛芸笑了起来,接着道:“今天我还约了个大美人,你见见?”
席律师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意识到这才是她今天约饭的目的。随后他才淡淡的说了句:“这不已经在去见的路上了。”
“哎呀席律,你可别怪我先斩后奏,人家大美人刚继承了家族企业,因为企业间的资金拆借出了点问题,想咨询咨询你。”
薛芸随手拢了拢头发,就是不明提自己其实是打算牵红线的那点小心思。
美人确实是美,二十七八,笑靥如花,正当年龄,但醉翁之意太明显。
所谓的企业资金拆借问题就是一份合同的起草问题,像这种一般的合规问题公司法务部就可以解决,他身旁的薛芸也是处理这类问题的高手,照说根本不必专门来咨询他。
他以专业的姿态回答了他能回答的专业问题,像处理一般的工作事项一样寻常。
他给了对方一张名片,上面的个人联系方式除了律所地址,就只有一个商务邮箱。
而后他婉言拒绝互加微信的请求,彬彬有礼但句句疏离。
相比之下,在一切与个人私生活沾点边的问题上,就更显得寡言少语了。
一场私人饭局跟一般律师会见当事人一样程式化,席律师的这番表现所传达出来的意思大家都懂了。
所以结束后薛芸就直接让大美人上自己的车跟自己一起走了。
再创造二人独处的机会也是做无用功。
这个年纪的男人,成功且低调,整个圈子都对他的私生活所知甚少。关于所知的一切,也是其生活作风良好,从来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八卦和桃色绯闻。
将近不惑之年仍保持单身且洁身自好,要么就是有固定的chuáng伴,要么就是有白月光。
这些年席澍清应付了太多类似的社jiāo活动。
作为律师,社jiāo应酬本就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沟通jiāo流和信息通达,这必不可少,对此他早就能游刃有余了。
说不上反感或者厌恶,只是在太多的觥筹jiāo错、推杯换盏间,他也被熬出了第二张面孔。
这个角色有时让他感到十分腻味。
他拿着钥匙去取车,想着上午台下的听众,都是还没在社会的大染缸里摸爬打滚过的大学生,风华正茂少年时。
他们的眼神明亮澄澈,思维活跃,虽然有的人脸上也流露对自己未来的些许迷茫,但更多的人则写着自己对美好前途的憧憬和热切希望,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心有期待,且从不掩饰自己的所思所想。
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确实让人感觉倍加舒适。
他突然想换个角色,换个心情。
澍(shu)第四声,开始脱马甲hhh
感谢各位坚持看完了寡淡的前三章,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