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没有啊？”

江暮微微眯缝着眼朝对面拿着相机捣鼓，却半天没有咔擦声传出的男生看去。

“快啦快啦。”

炽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教室内就如同一个大蒸笼，而他们四个则是蒸笼里待蒸熟的馒头。

江暮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伸出指尖抹去鼻头沁出的汗珠。

他是真有些好奇，他的这几个兄弟都什么脑回路，大热天跑来学校活受罪。

捣鼓相机的王晋也急了。

这相机他才刚上手不习惯，正在摸索阶段，为了保持在兄弟面前的优秀形象，张口怼道：“不是我说，孟老二啊，请把你那双墨如点漆的深邃眼眸大方的、不要钱的展示出来，别藏着掖着了。”

相机中，最左边的孟东来是体育生，身材高大健硕，模样周正，属于耐看的阳光小伙子类型，唯一不足就是眼睛比较小。

这会被踩着痛处立马嚎回去：“你丫懂什么，我女朋友说了，大眼无神、小眼迷人，我这才叫标准帅哥模板。”

“噗噗”几声，听到这番豪言壮语的三人均乐开了。

坐在一旁的老大朱何面无表情道：“你就可劲儿秀吧，反正我瞎了。”

王晋差点笑岔气，“哎哟喂，我可算是看明白您这自信打哪儿来的了，原来是遇见了真爱，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孟东来不予理会二人打趣，顾自说道：“说真的，哥这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你们发现不了我的优点那是你们的损失。”

江暮看着他们打嘴仗，最后下了个总结，一脸悲痛的叹息道：“小小年纪，就是个傻的，可惜了……”

孟东来顿时蹭的一下坐起，扑过去跟他一决高下。

朱何默默看着，顺带往旁边桌子移了移。

王晋是个爱凑热闹的，当即跑过来，把相机往朱何怀里一扔，加入了‘战圈’。

最后以江暮、王晋完胜，孟东来失败收场。

四人坐在教室中间的课桌上拍了几张集体合照，王晋收好相机后坐定开口问：“老四啊，你真走啊？”

问完又觉得这不废话么，车票都买好了。

江暮闻言表情有瞬间yīn郁，随即恢复如常，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王晋大大咧咧接着道：“没事儿，咱这离z市也就五六个小时车程，到时候哥几个还能常聚。嗐，这都什么人啊，高三了还让你转学，你爸他怎么想的……”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都消了音。

自知提到不该提的人，他默默往旁边的朱何靠了靠。

心中暗自懊恼，就你嘴快不把门，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何二人也一时没找好话打圆场，一时有些尴尬。

他们四个从高一军训开始就一直同寝。

刚入学的那会都不熟，他们306寝室最先出名的就是江暮，把一个快毕业的学长打了，因此他脾气不好的名声就传开了。

王晋跟室友们最先打成一片，也是他闲不住，觉得江暮因为打人的事被孤立，把他拉进了寝室八人组小团体，这才有了后来四个人时常打闹的过往。

寝室从高二开始变成四人间，也就是那个时候他们排了号，了解了各自家里的情况，唯独江暮家的事是他们后来才知道的。

江暮的禁忌就是他爸、他妈，他家里的一切。

王晋见他这会一直不开腔，心中直打鼓，江暮的逆鳞可不是谁都能碰的，谁碰谁完蛋。

本来天气就比较热，脸没一会就憋的通红的。

暗自拽了拽朱何的袖子，给他使了个“哥们儿有难同当啊”的眼神。

朱何嘴角抽了抽，看向孟东来。

孟东来还在云里雾里，神经比王晋还粗。

朱何腹诽，这货是怎么找到女朋友的？

江暮把几人的互动尽收眼底，满不在乎道：“别了，你们仨跑我那去还不如我过来，到时候扣你们。”

说罢，站起身挥挥手，头也不回走了，只留一句“下次再聚”。

王晋几人面面相觑，即使两年多可谓是形影不离的相处也分不清他怎么想的。

不由得叹了一声：“老四这是真潇洒啊。”

孟东来附和。

朱何莫名觉得跟这两人格格不入的。

他明明从老四身上看到了一种名为孤独的氛围，这两人是怎么看成潇洒的。

那边的几人还在感叹，这边的江暮已经踏上了前往z市的路程。

刚踏入江家，江暮就觉得浑身的反骨都蹭的蹿了出来。

他想离开。

不想呆在这。

正欲拉着行李箱转身就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

“江暮。”

嗓门中气十足的吼声令江暮倍感压抑。

他顿下步子，转身踏上楼梯绕过江父径直上了三楼。

徒留江书政站在楼梯口。

刚走到二楼拐角迎面就撞上一人。

江暮目不斜视，往楼上去。

那人叫住他，“暮哥。”

江暮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从喉咙深处涌起一股恶心感。

不再停留，拎起行李箱两步并做一步继续走。

那人不屈不挠，继续喊道：“暮哥，我……”

“闭嘴。”江暮冷冷道。

果然，耳边安静了没一会，就听楼下传来江书政严厉呵斥的声音。

啧，真恶心。

一进入房间江暮就倒在chuáng上，翻开手机查看微信消息，一个名为“一中四蟀”的置顶群。

刚点开就听到王晋发了条时长一分钟的语音在数落孟东来有多么不上镜。

-王晋：[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王晋：[语音]

-孟东来：你够了啊，塑料兄弟情不要也罢。[一刀两断.jpg]

-朱何：[笑笑.jpg]

……

江暮看完聊天记录，接上了孟东来的最后一句。

-孟东来：如我这般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上哪找，你们眼睛都长头顶上去了么！？

-江暮：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瞧你，不仅傻了，连脸皮都不要了，世风日下。

-孟东来：！！！

-孟东来：老四你，你你你！

-王晋：哈哈哈哈，老四句句出真理，在下拜服，你哪条道上的，还收不收人啊？

-孟东来：我已经是条咸鱼了。

-朱何：还收不收人+1。

关掉手机，江暮的嘴角还挂着一抹笑，就在下一秒听到敲门声后dàng然无存。

敲门声持续不断的钻入耳中，令他更加郁燥。

看着站在自己房门口的江书政，他神情淡漠。

“阿暮。”江书政开口唤到。

“别这么叫我。”

江暮拧眉，又是这副样子，除了威胁他，装可怜博同情还能做什么。

江书政微微顿了顿，“我让你转学过来是觉得那边离家太远，所以……”

“家？”江暮开口打断他，“我早就没有家了，你们俩离婚的时候这个家早就不存在了！”

最后一句话，用尽了江暮所有力气。

“阿暮你听我说，我和你妈之间只有两本结婚证作为牵扯，在一起没有好结果……”

又是这样，他总是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一方，江暮直接转身甩上了房门。

江书政抵住房门，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跟铭桦一起，所以我安排你在他另一个班，你们……”

“嘭”。

这一声将江书政后续的话隔绝在了门外。

江暮靠在门上，缓缓滑坐到了地板上。

只有结婚证作为牵扯……

起初的他听到这番话还会问“那我呢”。

每每都会听到他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的跟他解释，可转眼就会带别的女人回家。

毫不避讳。

直到五年前，他刚上初中，这人居然跟家里的保姆搞到了一起，还让那个女人的儿子一起住进了这里。

那时候他跟江书政闹也闹过，最后搬进了学校宿舍，很少回来过，中考的时候直接填了别省的高中。

这次江书政直接把他的学籍转了过来，态度十分qiáng硬的让他跟个表里不一、上不了台面的小三的儿子同校。

江暮觉得江书政这是想要bī疯他。

彻底的bī疯他。

江暮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

拿过chuáng头柜的闹钟看了眼，九点三十九分。

今天是他去学校的日子。

高三开学一个月了，又是转校的，全是陌生人，换成其他人准受不了。

到了江暮这，一切都变得无所谓。

……

华扬高校今天的学生们都纷纷围在一张大红榜前。

今天是月考成绩放榜的日子。

华扬是z市排行第一的高中，俗称贵族学校，师资力量雄厚。其中不乏有家庭不算优渥，成绩却又名列前茅的学生，所以只要是全年级参与的考试，都会给三个年级中的第一发奖学金，而每当放榜都会热闹异常。

可围在大榜前的只有高一、高二的学生，高三的一个也无。

这并不是因为高三的学生都在认真准备冲刺高考，为高考做准备，而是从高一到高二结束，他们这届的高三学子的榜首从未改变。

柯铭桦。

传说中的学神，家里有钱长得又帅，为人温和，受到学校不少女生的追捧。

高三（八）班，几个女生围坐在一块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

“又是他第一吧！”

“当然，除了柯学神还能有谁。”

“太厉害了，年年都是第一，听说他是咱们省的中考第二！”

“对啊，省第二！简直太牛了！”

一个翘着二郎腿的男生吊儿郎当的朝着几个女生竖中指。

“人家第二又不是你们第二，瞎高兴什么呢真是。”说着，男生摊了摊手，“再说，前边不还有个第一，据说第一考到别的市去了，不然哪有他什么事。”

话音刚落，男生就被女生们群嘲了。

男生站起身往教室最后一桌走。

“炀哥，炀哥，炀…”

一本书朝着面门砸过来。

郑硕抬手接住，笑嘻嘻的走过去在他前桌坐下。

“炀…”

“哥”还没说出口就被一记眼刀刮回了肚子里，喉咙发紧。

郑硕立马改口，“煜哥，你又是第二啊，万年第二，啧啧。”

见对面坐着的人隐有发怒的迹象，郑硕呆毛一凛，“要不我们下次月考前把柯铭桦揍了，让他考不了试。”

郯煜炀没回答他这个弱智问题，挑眉轻笑道：“郑硕啊，我有没有跟你说我最近手有点痒啊。”

郑硕脊背一寒，立马讨饶，“煜哥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叫炀…咳，以后只叫煜哥。”

郑硕可是记得刚入学，这位大佬就堂而皇之的跑去广播室出了个大风头的。

当时是这样的，一个静谧的午休时间，全校同志昏昏欲睡之际，耳边突然如惊雷炸响。

“我是高一（八）班的郯煜炀，你们可以叫我的名字，郯煜炀。或者，可以称呼我煜哥，如果有人叫了炀哥，棺材本我出。”

没头没尾，特立独行。

那时还有人傻乎乎去问，直接被约到学校小树林去了。

为什么不许别人叫他“炀哥”呢。

因为某些地方有种文艺表演形式。

扭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