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尘躺在雪里,觉得天旋地转。
他家在三楼,有个开放式阳台,雨天存水,雪天积雪。
他穿着衬衫就那么躺在雪里,背上凉凉的,飘落下来的雪花慢慢将他埋上,这个阳台在这个时候,仿佛就是他的坟墓。
可奇怪的是,坟墓里的人应该是死人,没有呼吸,没有意识,不能思考,也不能有任何欲望。
由此可见,他还活着。
而且,活得越来越清醒。
陈白尘抓起一捧雪,团成雪球,报复似的随手往外丢。
他不知道雪球会滚向哪里,或许在空中就四散成雪,或许在落地后跟其他积雪混为一体,总之最后的归宿都是一样的。
就像人,最后也不过是死。
生生死死,有何意义?
来来去去,都是受苦受罪,一场空。
陈白尘张开嘴去接天上飘来的雪,然后听见一声清晰的“我操”。
他怔了一下,闭上嘴,费劲地抓着阳台站了起来。
他趴在阳台边上,冻得通红的手搭在那里,低头看着下面。
管逍一声“我操”,然后差点儿咬碎了牙齿。
原本打算直接回家,结果他爸打电话来,说他奶奶包了饺子,非叫他来吃。
刚吃完烧烤,管逍哪儿还吃得下,但老太太的指示,必须得来。
老太太这么多年一直住在这个老房子,说什么都不肯搬,人老了,恋旧,舍不得。
刚给代驾付完钱,管逍皱着眉踩着雪,双手抓着裤管,往上提溜着,生怕这雪弄脏了他的裤子。
还没到楼门口呢,头顶突降一个雪球,不偏不倚砸了他的头。
管逍的头发,那是chuī过造型的,一个雪球下来,发型还在不在另说,他觉得自己更脏了。
他这人么,洁癖到连空气都嫌脏,下雪天也要打伞,朋友都说他矫情得很。
今天赶巧,车上的伞不知道哪儿去了,他只能冒着雪走,一身的烧烤店味儿又淋了雪,管逍已经忍到了极致,想着到了老太太那儿,第一件事儿就是洗澡,这身衣服要不要再说。
没想到,雪上加霜,惨遭人暗算。
被砸了头的管逍皱着眉抬头看,骂骂咧咧地说:“谁啊?高空坠物是谋杀你知道吗?”
话刚说完,三楼的阳台探出一颗脑袋来。
眼熟。
是那个醉鬼。
管逍qiáng压怒火,对自己说:犯不上跟醉鬼怄气。
他狠狠瞪了对方一眼,走进了楼门。
陈白尘趴在阳台笑盈盈地看着那个被砸的男人,想道歉来着,但对方表情太凶,把他到了嘴边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看起来对方也不需要自己的道歉。
就像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有他存在一样。
陈白尘放肆地笑了两声,又团了个雪球。
不过这次,他没朝下丢,而是顶在了自己头上。
他正玩儿着,那个被砸的男人又出现了。
管逍本来都已经走进了楼门,一脚踏上台阶前,突然犹豫了。
他后退,出去,回到了刚才站着的地方。
“你跟我道歉。”管逍仰着头看楼上的人。
不过是三楼,他能清楚地看到对方冻得通红的脸跟手。
陈白尘的醉意还在,并没有因为冰凉的雪而提前醒酒。
他撑着朦胧的眼睛看着楼下的人,嬉皮笑脸地说:“对不起啊。”
管逍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容易就道歉了,一番教训都没法再说出口。
但不甘示弱的管逍突然弯腰团了个雪球,奋力朝着三楼阳台扔。
很可惜,雪球根本没打到陈白尘,在二楼就碰壁碎成了一朵“雪烟花”。
陈白尘哈哈大笑,笑得脚底一滑,差点儿跌坐在自家阳台。
管逍气急败坏,低声骂了一句“死酒鬼”,抬脚就走。
走出两步,他又回来了。
“你快冻死了!”管逍说,“大冬天穿那么少,吓唬谁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