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岁住得近,不让任暄送,任暄不放心,执拗地把他送到楼下。夜风chuī在身上,月光混着虫鸣,出了门陈岁就像醒酒了一般,安分地走着,两人一路无话。
陈岁先收回了胳膊,任暄才不舍地收回了缠在腰间的手,他把手攥成拳收回兜里,小心地保存着最后的余温。陈岁轻咳一声,语气是少有的郑重,“我媳妇在家,不请你上去坐了。”
任暄抬了抬眼,已经绞紧了整晚的心口并没有因为那个称呼而变得更难受,他轻应了一声,等着陈岁转身。陈岁没动,看着任暄站在路灯下,金huáng的灯光给他的头顶镀了一层毛茸茸的边。陈岁心里很复杂,像是陪伴了十几年的宠物突然要送了人,他脑子不清明地转了转,觉得自己应该是不舍得。
陈岁又确认了下自己只是舍不得那份忠诚而已。他临走前捏着任暄的肩膀,把僵硬的任暄半搂进了怀里,“暄儿,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任暄的鼻子在陈岁的肩膀上蹭了一下,还没能感受更多陈岁就松开了,跟他挥手道别,像平时一样。
任暄叫了辆车回家,他打开门,灯也没开,一头扎进了chuáng里。一开始只是轻轻颤抖,后来渐渐有了声音,最后任暄终于控制不住,蒙着被子哭得撕心裂肺。
他循规蹈矩地活了26年,从没放纵痛快过一天,在心里压抑了13年的初恋被迫走到了终点。他恨自己的胆小懦弱,不配拥有陈岁,又怕把这畸形的爱情说出口,换回所有人的一句“变态”。任暄就这样纠结着、自责着,直到哭累了,才放过自己,半昏半迷地睡了过去。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任暄望着窗外的柳树条发呆,陈岁穿着一套淡蓝色的运动服从后面走过来,亲昵地拍了拍任暄的肩膀。“任暄,操场踢球去!”
任暄回过头,是初中生样子的陈岁对着他笑,短衣短裤外露出的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毛寸jīng神地立在头顶,整个人都散发着小老虎一般用不完的jīng气神。
另一个男生抱着足球,嬉笑着揶揄:“咱们学委这球可踢得不行。”陈岁上前拽起任暄胳膊,把人拉到身旁,声音大气洪亮,怕别人听不清一样把任暄护在身边,“任暄跟我一队。”
踢完一场任暄疲惫地撑在场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陈岁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拎着两瓶带冰的矿泉水过来。瓶身湿漉漉地沾着水汽,任暄伸手去接,陈岁闪手一躲,把冰凉的瓶身贴到任暄大腿上,瞬间的冰凉激得他跳着躲开,陈岁得逞后站在旁边哈哈大笑。
浑身是汗的男孩们围在一圈复盘,陈岁一丝不苟地分析罗列每个位置的优势和不足,在球场上的陈岁要比在考场上的自己有魅力得多,像个指点江山、万人敬仰的将军。陈岁一偏头就看到直勾勾望向自己的任暄,他装作不经意地偏了偏头,向后撸一把挺立的发茬,迸溅任暄一脸未gān的汗珠。
任暄笑呵呵地躲开,陈岁黏在身后追赶,周围的男生都嫌弃陈岁恶心,陈岁拽住任暄的胳膊,问他:“我恶心么?”任暄抽不出胳膊却仍不妥协qiáng权,用力地点头:“特别恶心。”陈岁大笑着把任暄搂进怀里,把侧脸埋到任暄的颈窝里。发茬一下下剐蹭在任暄的脖子和下颚上,可搔不到的痒处却蔓延在任暄的心尖。
两个男生脸贴着脸,湿汗都混在一起,任暄笑着、躲着,后来gān脆环住陈岁的腰,主动蹭起来。一旁的男生看他们玩得热闹,嬉笑着往他们身上黏,陈岁一把搂过任暄躲到一边,边躲边嫌弃:“你们真恶心。”
转眼来到了高考前三天,陈岁高出任暄大半个头,五官也变得更硬朗。放了学俩人背着书包,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夕阳半挂在天边,四周都暖洋洋。
“你也跟我一起报省会的大学么?”陈岁校服大敞着怀,腿也大张大开地坐在旁边。
“嗯,宁大离体院不远,我看了地图,都在新规划的大学园。”任暄轻轻分开腿,膝盖堪堪碰到陈岁腿侧。
“你成绩那么好,能去北京的,为了陪我考去省会,委屈了。”
“没事,一个人去外地念书没意思,不如考在一起,还能互相照顾。”
陈岁转过头,略微颔首看着任暄。任暄感觉到一旁的视线,也转过了头。陈岁盯着他不动,眼底波光涌动,灿若星河,似有百转千回的情意,语不能说。任暄盯着那双眼睛失了魂,暗藏的情意欲破胸而出,再也按捺不住。
任暄轻轻闭上眼睛,拿出十足的勇气,就像他千万次想做的那样,向着陈岁的方向,慢慢贴了上去。一切都那么美好真实,陈岁的味道似乎都融进了任暄嘴里,就在即将贴合的那一刻,陈岁躲开了。
陈岁突然变成了成年的样子,穿着眼熟的运动服坐在他对面,轻轻摇晃他的肩膀,兴奋地告诉他:“暄儿,我要结婚了!”
任暄从chuáng上坐起,惊恐地睁开眼,是个梦。
任暄又看了眼chuáng头散落的纸巾,未来得及拉上的窗帘,刺眼的阳光,没换的外衣和肿痛的双眼,都提醒着他昨晚的一切,陈岁要结婚了,不是个梦。
任暄勉qiáng起身去洗漱,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红肿的眼皮和铁灰的面色,他决定不难为自己,任性地躲起来一天,舔舐自己的伤口。任暄请了一天假,领导痛快地批了,他听起来嗓音不好,领导还叮嘱他注意身体。任暄扣上电话瘫在沙发上,回想真是漫长的一夜。
漫长的一夜里睡不好的人何止他一个,程云峰也辗转反侧了半个夜晚。
他关店回家洗了个澡,关上灯早早地躺到chuáng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程云峰努力尝试入睡,可脑袋里瞬间涌入了一万种想法吵得他睡不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枕头下摸出耳机,轻轻插进耳朵里。
他打开手机里M站的APP,点开他唯一关注的主播,“哄碎”。这个主播懒得很,30多个粉丝,5段音频,一个季度才会更新一次。程云峰可以熟练地背出每段音频中道具的出场顺序,可神奇的是只有这个主播的声音可以让他在夜晚平静下来。
“哄碎”声线很温柔,听起来总是带着笑意,可他在录音时很少说话。程云峰点开“哄碎”语音最多的那条,放下手机,静静地闭上眼睛。
一阵有节奏的口腔触发音结束后程云峰开始在心里读秒,“你在陪你的被子睡觉么?”紧贴着左耳传来,程云峰半边脸都泛起苏麻,紧接着又从右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程云峰达到了颅内高cháo①。
①颅内高cháo:指人体通过视、听、触、嗅等感知上的刺激,在颅内、头皮、背部或身体其他部位产生的令人愉悦的独特刺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