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
我轻轻在虚掩着的门上敲了两记,里面很快传来脚步声。
开门的是个穿深蓝色西服的中年男人,身材有些臃肿,胸前挂着工作牌。他是房产中介的工作人员,今天和我约好来看房子。
“是郁文初,郁先生吧?”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和表格上来回移动,比对好纸上的信息,确认无误后,他露出笑容,侧过身子,伸出左手指向屋内:“请进,请进。”
这副殷勤的模样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我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走进屋里。
房子是位于三楼的商品房,二手的,年代也挺久了。四周的墙纸已经明显泛huáng,空气里有着老人独居所特有的清净味道。整套房子满打满算,差不多有七十平。
我从刚刚搬来城西,这三个月以来一直住在随便租的房子里,不停地找工作。但是城西学校少,也不缺老师,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后来仔细清点了卡里的存款,还是想着买套便宜房子,先安定下来再说。
走进玄关的那一刻,我头发上的发圈突然发出“啪”的轻响,断了。
原本扎起的头发也随之披散下来。
我和中介的工作人员都是一愣。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快步走到一个柜子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发圈,递给我:“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用这个吧。”
我带着歉意接过发圈:“真是麻烦你了……”
以前我的头发很长,虽然还没有到腰,垂下来的时候也能遮住大半个背。打理长发很麻烦,上班也要扎起来,夏天会热,冬天又容易gān枯。和齐弋离婚后,我就把这头发剪了,倒也没有什么心疼的感觉,全身那种疲倦的后劲依旧滞留着,从未gān净利落地离去。
三个月来一直到处奔波,不知不觉间,居然又留长了。
那发圈在掌心的触感,让我觉得有些愣怔:这似乎和我以前用的很像……
但我没有多想,快速扎好头发,跟着中介的人走过玄关。
“老主人去世了,这房子只有他一人住,子女都在外面,不回来的,所以就挂着想卖出去。”中介的员工领着我一间间房子看过来,一边说道。“您真的是好运气,附近也就这一处房子还有的买,而且这环境,这地段,通通是没得挑的……您说是不是?”
这时恰好走到客厅,落地窗外都是平房,抬眼就能看见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这样的风景,我以前在城东市中心住的时候,是看不见的。
房子虽然旧了,但是地段却很好,我心里有点担忧,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担这房子的价格。当初中介公司联络我时,只说有符合我需求的房源,但仅仅给了大致报价,具体却说得并不清楚,我现在只希望他们的话是可靠的。
说着说着,中介员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瞧我都快忘了,看了这么久,您一定累了,我去给您倒杯水,您先歇一歇,房子可以慢慢看。”
我推拒了几次,但他人已经朝厨房走去了,我也没有办法再阻拦。
我并不算得上富裕,即使买下这房子,恐怕也不能替他增添多少业绩。这位员工穿着相当正式,对我态度一直很殷勤,想得也周到,我愈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我发现屋子里的家具,地板虽然旧了,但保养得都很好,前主人想必是个认真生活的人。等了一会,中介员工还没有回来,我便起身,仔细把客厅的角角落落都看过来。如果这里真的将成为我的住处,那可不能太大意。
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八年,又要开始新的人生了。
这座南部城市自古以来都是少数民族聚居区,城市的名字也是音译的,叫耶弥。耶弥东北面围着一圈极为秀致的山峰,其余则是平原。山峰阻隔了邻市的铁路,由于jiāo通不便,风景虽然美,耶弥开发的却还很少,城市规模很有限。
但是如今,就算地产商想开发东北部做旅游区,恐怕也不行了。那里山脚的一大片草场很早就划作了高级住宅区,海拔再往上些,据说是军区。总而言之,都是政府控制的地方,动不得。
城东是市中心,离草场不远。城西靠近市郊,物价便宜不少。我之前工作攒下的钱在市中心连十平米的地都买不下来,但在城西,可供选择的房子却肉眼可见地增加起来。要是能顺利把这套房子买下来,平静地生活下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笑了笑,直起腰来,想推开通往阳台的门,走到外面晒晒太阳。
就在此时,我忽得闻到一股很淡的芳草味。
接着,身后探出一只手,覆住了我的口鼻。
心脏停顿了一瞬,接着猛的狂跳起来。我隐隐感到那只手上戴了手套,因为我的脸上只感觉被某种极薄的布料所覆盖,而非皮肤。那布料上有股冰凉的气味,顺势侵占进我的五官,大脑。口鼻的血肉沿着脉络痉挛,一路炸裂开去。
几秒之内,我就丧失了反抗的力量。
那只手微微使力,我膝盖一曲,跌撞着后退了几步,撞上一个人的胸膛。
这时,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遮住我口鼻以上的另半边脸庞。我眨了眨眼睛,最后看了眼窗外带雪的山峰。
脑中依旧是一片空白,黑暗里沉落的雪山,四周萦绕的不知名芳草味道,幽美得像梦境。
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安静下来,一种虚伪的平和安宁随之覆盖而上。
我完全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