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起,等我取了针。”
背上是针离体的触感,张九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都回来了,待离经取下了全部的针用清水擦拭干净后他坐了起来,Mo索着将半个馒头咽下肚,这回他学聪明了,就了两口水,好歹没再被噎死一次。只是现下的状况让人不解,离经坐在最靠近油灯的那个床板上,而他身边围了一圈臭烘烘的长工,看他们那样子倒也不像要为难他,反而都是面带喜色还有半分雀跃。
“张九,你小子这回可是九死一生呐,还不快谢谢人家白斩鸡,他可成了你救命的贵人了。”一直跟他关系不错的李二狗见他醒来便坐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眉开眼笑的。
“啥意思?”张九挑高了眉毛斜了李二狗一眼。
“我们刚下工回来就看见你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背上扎满了针,还以为那白斩鸡打算取你的命呢!当下撩起锄头就要送他归西,他倒是眼明手快跳到边上说他是个大夫,给你扎针是在救你。刘泼皮走到你边上Mo了你一把,看你脸色虽然菜了点,倒也呼吸平稳,不像要死的样子也就信了他。他那才说到你背上的鞭伤是因为淬了毒才一直没好起来,他找了一晌午才找了些什么什么草药,给你敷上,又施针给你什么什么活血去毒,哎,老子不懂,总之就是费了半天功夫才把你小命捡回来呐!这不,兄弟们一看挺神呐,就都找他把个脉啥的,嘿嘿,看看咱身上是不是有点啥毛病能让他扎几下试试。”李二狗下巴朝离经扬了扬,半是调笑的说给张九听。
张九心里百味杂陈,实实在在的讲,他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也没什么八十老母,八月稚儿,十六岁的妹子倒是有一个,可惜卖在了酒池林,安天命而苟活是他人生唯一目标。他怕死,怕得不得了,想象过无数次自己倒在尸菜田里被那变异的长了嘴的蝎子啃没了半边脸的样子,每次都吓得屁滚尿流。“活下去”是他对生命本能的敬畏,而那个看起来不比他妹子大多少的小浩子,居然救了他的命,还是在自己曾试图搞死他的第二天。
也许是感叹活在光明世界的人不会记仇,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他忽然有了种奇怪的责
任感,要护着这个小子,指不定哪一天还得靠他救命呢不是?
于是半夜里他听见那小子因为肚饿发出的声响而辗转反撤时Mo黑起身,把自己剩下的最后一个馒头放在了他床边。张九没有说话,放下东西就回到床上,只是竖起耳朵听,感觉那白小子轻手轻脚的起身,半晌传来了细微的咀嚼的声音,他心里顿时愉快了起来。
其实从救了张九那天开始,木屋里的长工们就不再有为难离经的念头了,也不是说他们多善良,谁不是想讨口饭活下去呢?离经这手不外露的医术,给终日疲于劳作的他们的Xi_ng命上了一把锁,于是大家也就彼此客客气气的了。
而离经在度过了几天饥饿期后,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糟糕的饭菜,虽然那是他一辈子不曾想象过的东西,还有糟糕的环境,这破地方连个茅厕都没有,工人们想方便了,都是走远点就地刨个坑就解决了。医者喜洁,不论是在万花谷时还是入了浩气盟后,离经一天至少两次澡,夏天是到隐蔽的溪边自己冲凉,冬天(其实万花谷和浩气盟几乎没有冬天可言)则有人专门为他烧水,把桶扛到他屋子里给他,他何曾呆过这样的地方?
张九初见他时的印象并没有错,离经这一生都是在好山好水里养的,没吃过一点苦。
尸菜田附近是肯定没洗澡的地方的,工人们习惯了自己身上的泥都能搓成球才到屋后的井里打点水拍一拍,而且这井不是天天都能用的,每个月也就那么一两回,井盖上的钥匙常年别在工头的腰间。离经尝试过找工头借,起初工头压根就不理他,当他不存在,十数天后离经偶然发现了工头有痛风的毛病,替他针疗了数日,居然颇有成效,从那阵子开始工头的脸色便好了不少,也肯每天让离经打三小桶水洁身。
在恶人谷这几个月,倒也没病没灾的活着,已经是离经非常庆幸的了。只是他心里没有一天不惦记着谷外,在遥远的南方,还在等他回去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