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易慌忙绕回货架。只见货架上的零食洒了一地,男人侧倒在中间,男孩儿则慌乱地想要把他扶起来,他冲上去,单手捞起陆子宸让他站在一边。
陆子宸哭的声泪俱下。
“救救我舅舅,救我舅舅。”
“先生?先生听得到我说话吗?”薛易托起他的脖子,拍了拍他的脸颊。
晕过去了。
“是我不对,舅舅生病了,我还和舅舅顶嘴。”陆子宸吓得不轻,哭哭啼啼地要抱地上的男人,被薛易有力的手臂拦住,扔在了一边。
“叫车了吗?”薛易抬头,朝周围的人求救。
围观的几个大妈拿着老头机连连摇头,“信号太差,拨不出去,他怎么样啊小伙子,要不要紧。”
薛易闻言,这才仔细查看了一下歪在自己怀里的男人。他的脸依旧是初见时的红,双眼紧闭,好像就是睡熟了,但冷汗却顺着鬓角留下来,人也有些蜷缩。
薛易伸手探他额头,烧的厉害,还是去医院挂个水比较保险。
“陆子宸别哭了,过来帮我扶一把。”
陆子宸赶紧跪下,袖子把眼泪一抹,双手拖住舅舅的脖子。
薛易脱下外套将人裹好,在两个大爷的帮助下,把他背了起来。
“陆子宸,你千万跟紧我,千万跟紧明白吗!”
薛易看着男孩儿点头,才朝商场出口疾步走去,打了车直奔市第一医院。
这一折腾便折腾到深夜,等薛易把所有手续都办完以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哭到眼肿的陆子宸倒在薛易怀里睡着了好几次,chuáng上吊着水的男人倒是醒了,只是烧的太狠,又朦朦胧胧地把眼闭上了。
“宸宸也到chuáng上去睡好不好。”
“不。”陆子宸qiáng撑着睁开眼,单手抓住薛易的校服:“哥哥别走,舅舅睡着了,我害怕。”
“乖,上去睡,哥哥不走。”
陆子宸终于坚持不住了,歪倒在薛易怀里睡熟了,小手撒开了薛易的校服。他小心翼翼地把陆子宸抱到男人身侧,捞过来一点被角,帮他盖上。
薛易攥着收费单,皱眉望着这个人,直到双腿酸麻。
“小易。”一个身穿白褂的中年男人敲了敲敞着的门,走到薛易身边。
“林院长。”薛易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招呼。
“这孩子,我和你父亲过命的兄弟,叫声叔叔就好了。”
“林叔叔。”薛易喊了一声。
林碣石摆了摆手,走过来检查了一下药品,歪头对薛易道:“最近变天,流感挺厉害的,你也注意多喝水。这是,小易的朋友?”
“嗯。”薛易不想多解释,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林碣石双眼满是疑惑,低头朝chuáng上看去,男人的面容斯文年轻,薄唇俊朗,因为发烧微红的脸颊透着禁欲的味道,该是很讨女生喜欢的类型。
想到这儿,林碣石不禁微微皱眉。他是薛易父亲的老同学,两个人之间没什么秘密,故而知道一些有关薛易的事。
“你现在离开家,就是和他住在一起?”
薛易闻言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林碣石。
“哦,你父亲都告诉我了,他很着急,让我帮着劝一下。你现在还小,会这样也是受了别人的影响,我可以帮你安排最好的心理医生,你要相信你自己可以克服困难……”
“叔叔。”薛易站起身,打断了林碣石的话。
“你先听我说。只要你能积极配合我们,多和女生接触,不出去乱搞,我们的医疗团队都是国外最先进的,一定能治好你。”
林碣石没有看到,眼前的少年手臂有些发抖,额头上青筋浮了出来,似乎在刻意隐忍着什么。
“你怎么了?”
薛易摇摇头,抬脚朝门外走。
“你要去哪?”
“我摩托车还在超市扔着,怕碍事儿,您帮着照看一下我朋友。”
“小易啊。”
“我一会儿就回来。”
林碣石叹了口气,点点头说好,薛易甩了下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快要入冬,天气变化的非常迅速,白天还暖洋洋的,晚上的寒风凛冽刺骨。薛易打车来了超市,面无表情地朝车库走,垂在裤缝上的手慢慢捏起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治好我?老子凭什么要被你们治好。薛易猛地抓住摩托车的车把,惊起一串夸张的警笛声。
他为什么要跑出来?因为他知道,如果不出来,他一定会和他老爸的朋友吵起来。到时候除了那方面有病,还要落一个不尊重长辈的名头。
可是什么时候,自己的脾气已经这样不受控制了?
等薛易平复好心情,重新回到医院的时候,男人和小孩儿都不见了,林碣石也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张空空的chuáng铺。薛易有点着急,忙跑到前台问人去哪了。
小护士赶紧安抚道:“先生您别急,陆先生缴了费,抱着那个小孩子回家去了。”
“可药还没输完。是院长让他走的吗?”薛易脸色很不好看,bào躁的血液cháo水般冲进血管。薛易心想,如果人是被林碣石赶走的,他非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毕竟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的。院长有事情离开了。是那位先生说有急事要处理,还让我把垫付的药费退给您并表示感谢,一共是二百一十元还有他签的单子,请您拿好。”
薛易接过,愣了一小会儿,随后道了谢,转身离开了医院。
等到秦朗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他身心疲惫地打了个电话,便靠在墙边儿走神。还好秦朗够义气,五分钟后,穿着狗熊睡衣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又去厨房偷偷煮了点挂面给他盛好。
两个人怕吵醒父母,在小别墅二楼做贼一样小声说话。
“里头打了个jī蛋,可能进去了点蛋壳,你吃的时候注意。”秦朗把碗放在木质的chuáng头柜上。
“等会吃。”薛易脱了外套随手一扔,一头栽倒在秦朗的大chuáng上,脸埋进柔软的绸缎,心里纷乱至极。
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薄情。他不过就出去了一小下,结果人一声不吭就走了,这一晚上又看孩子又顾大人,最后剩下什么了?至少留个名字呐。
“说了多少遍,别随地乱扔衣裳!”
秦朗捡起地上的外套,抖了一下,一张揉成团的白纸和几张纸币掉了出来。秦朗弯下腰,熟练地把钞票揣进自己口袋,捡起那纸团,皱眉研究了一会儿。
“陆皓亭是谁?”
“我哪知道!”薛易心里烦躁不堪,原本乖巧无害的脸上挂了一副‘莫挨老子’的神情。
你说说,都病成那样了,大半夜的还瞎跑什么,钱都给了,在那里乖乖睡一晚上不行吗?家那么远,还带着个孩子,大半夜的多不安全。
“那他的病历卡为什么在你这儿。”
“老子说了不知道,你他妈的是不是找抽……”他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秦朗调头看他。
薛易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大眼睛也盯住秦朗。
两个人对望了一会儿,秦朗先慌了:“卧槽,你终于饥渴到要对我下手了吗?”
“滚一边去。”薛易跳下chuáng,夺过秦朗手中的白纸,端详良久,一言不发地变成了一块雕塑。
怕不是个傻子哦,手里捏着人家名字生闷气。陆皓亭。原来他叫这个。好像还——挺好听的。
糟糕的情绪犹如波涛怒吼的海面,被温暖的朝阳一点一点抚平了,薛易用手把纸压平,对角折好夹进英语课本里,再将英语书小心地塞进书包。
“谁啊?”
“你不认识。”薛易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有个上扬的弧度。
“你他妈的骄傲什么呢。”秦朗踹了他一脚,“滚去吃饭。”
薛易拉上书包拉链,挪到chuáng头柜前坐下,好心情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一向在夜里没什么胃口的薛少爷大口大口吃起挂面来。
“卧槽,真有jī蛋壳,你要不会打就别打!”
“发什么疯,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厨艺那么好,跟个家庭主妇似的。”秦朗翻了个白眼,到橱子里把被褥抱出来铺好,熟练地钻了进去。可怜他一个一米八的大老爷们,有chuáng不能睡,委委屈屈地蜷在地上。
“嘿,我睡地上吧。”薛易心情好,说话声音也是甜的,像一只被顺了毛的小奶狗,“我爸说家里破产了,不要我了,可能要在你这儿多蹭几天。”
破产?秦朗的心揪了一下,但并没有相信薛易的鬼话。他没有去chuáng上,只是满脸嫌弃道:“又跟你爸吵起来了?”
“他弄了几个国外的心理医生,要bī我治疗。”薛易吃着面,嘴里模模糊糊道。
“你好像特别讨厌这种治疗。”
“烦的很。”
“是不是昨天就跑出来了,我听说你去当什么兔女郎。”
“那他妈的是临促!”薛易一脚踹上他的心窝,踹到秦朗抻着脖子求饶。
“今天还碰上林碣石了,就是那个第一医院的院长,我爸把我的事告诉他了。”
“什么!”秦朗眉头皱了起来。
他第一反应是,他爸也太过分了,这是隐私,理应尊重别人,况且他觉得喜欢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第二反应却是,他今天来晚不是去打工了,是去医院了,但不是因为自己生病,是刚刚那个叫陆皓亭的男人。
陆皓亭,看名字就像个年轻文静知书达理的三好青年,绝对不会是什么意外摔倒的老年人。
“太他妈的过分了。”薛易狠狠地吃了口面。
“算了,这种事和他们说不清。你赶紧吃,吃完睡觉,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
“嗯。”薛易点点头,“你先上去睡,我还没洗漱。”
“你怎么这么啰嗦?”
“让你上去睡怎么啰嗦了。”
秦朗捂着自己的狗熊睡衣哼道:“你管老子在哪睡!我被窝子都捂热乎了,休想骗老子出来!”
薛易:“……”
“你别定表哈,到上学点了司机会敲门叫我,敢提前吵醒我打死你。”
薛易:“……”
秦朗关掉了chuáng头灯,盖好被子躺下,突然回忆起刚刚薛易的打扮,没头没脑地来一句:“对了,怎么没见你戴那个傻bī帽子?”
“什么帽子?”
“就是特别像天线宝宝那个,顶上支棱着个蓝球儿。”
“啊,落别人那儿了。”薛易一个激灵。
他送人去医院的路上,怕陆子宸着凉,就把帽子给孩子戴上了。薛易记得自己走的时候还看了一眼chuáng来着,上头并没有什么东西,故而也没想起来自己少了个帽子。
“丢了,估计找不回来了。”虹城那么大,哪能那么走运再遇见他们。薛易轻轻叹气。
“别找了,丑死了,跟个二傻子似的。”
薛易:“行吧。”
秦朗似乎是有点困了,声音也变的沙哑:“别去做兔女郎了,那才能挣几个烟钱。”
薛易:“那你养我。”
秦朗:“三百六十行,行行能挣钱,你就非得用美色挣吗,就不会去当个家教?或者去教教钢琴。话说回来,你还会弹琴不?”
薛易:“废话,当然会。”
秦朗:“也对,维也纳小金厅独奏一等奖,差点忘了,易哥牛b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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