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情,金光瑶不大记得,也不大在意,他是夏末的蝉,无限凄酸地吟唱完最后一曲幽惋的歌后,活也如死,死也如活。
煞白的光芒中,蓝曦臣的双眼格外清晰,从来寡淡的眼神此时充满了七情六Y_u,炽热得像烧红的烙铁,shenshen地烙进他的三魂七魄,一种奇异的_gan觉从金光瑶心底油然升起,即使他在奈何桥上饮就孟婆汤,来生也不会忘却这双眼。
穷途末路的金光瑶再也不怕了,他不怕L鸨,不怕Gui公,不怕金光善,不怕金夫人,更不怕那些纠缠他几十年的蜚短流长,连三昧真火都烧不死的尸魔都成了个屁。
他眼里只有一弯小小的月牙,在姑苏河的粼粼水波里飘飘摇摇,对着他招手,俏皮又可爱。
金光瑶实在觉得和蓝曦臣没好够,就想对蓝曦臣说:“
你一定要记得我”。
这辈子没落个好,没准儿下辈子他能投个好胎,变成个大家闺秀,冰清玉洁,知书达理,不仅与蓝曦臣做一对人人Yan羡的伉俪,还能为他生儿育nv。
不知怎的,话到口边,竟变成了:“下辈子,不要记得我。”
金光瑶恨自己总是那么清醒,以至于一丁点天真幻想的余地都被挤兑没了。
理智残酷地告诉他,来生续缘的愿望不过是奢求,因为雷劫会把人劈得魂飞魄散。
即使留下点残魂,他这样的人,死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就算有投胎传世的机会,肯定也是往畜生道投。
他和蓝曦臣只有这辈子,这辈子完了,缘分就尽了。
金光瑶交代完遗言,就坦坦**地闭上了眼。
待再度醒来,眼前已是无边无际的漆黑,他以为自己已身在无间地狱,那微带薄茧的手心触_gan却提醒着他,目前尚在人间流连。
雷劫降临的最后一刻,蓝曦臣终于斩断了尸魔焦枯的手,他推开尸魔,把金光瑶护在身下,结结实实地领受了天雷。
雷光将天地化成一片纯白无垢,尸魔也被轰得灰飞烟灭魂飞魄散,却没有夺走人类的生命,尘烟消散后,除却身边一个黑乎乎的人形痕迹,金光瑶好好的,蓝曦臣好好的,蓝忘机也直挺挺地站在蓝曦臣身边,连白大夫的那颗宝贝nei丹也在灰烬里闪烁着j纯的光。
魏无羡从灰烬里捡出白大夫的nei丹,白大夫吞了nei丹,没有变回人形,还是兽的形态,但觉得身轻如燕,心态平和,闻见血腥味儿也不蠢蠢Y_u动了。
这些变化表示,他已彻底摆neng野兽的本Xi_ng,修成了地仙之体。
金光瑶听蓝景仪绘声绘色地说着来龙去脉,很想瞧瞧地仙是什么样儿,但很可惜,他看不见了。
背水一战那日,他喝的那碗紫参汤里掺了猛毒,能暂时压制住摩登伽nv,让他保持神智清明,代价是提前透支生命,j神过这一日,他的body会加速衰败,最终凋零在这个盛夏的末梢。
所以虽然云shen不知处保住了,蓝曦臣却很难过。
金光瑶每天只有黎明能清醒须臾,其余时候都是浑浑噩噩地胡言乱语。
这样的日子,对蓝曦臣而言,犹如鱼鳞剐,他肌骨完好无损,但每寸皮r都是痛的,金光瑶每呼唤他一次,他的疼痛就加shen一分。
蓝曦臣很懊悔,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爱,以至于当爱来临时,他是如此地后知后觉,当意识到他曾将真爱握在手心,shen情已然化作砂砾,不可控地从指缝间流逝。
他与金光瑶的悲剧在于,爱得太早,明白得又太晚。
天雷降下前,金光瑶说的那句话,让蓝曦臣耿耿于怀。
蓝曦臣很自恋,但尚存自知之明,金光瑶和他闹翻时,曾骂过他凉薄自私,他想了一想,竟觉得很有道理,活了数十年,为自己的时候远比为他人考虑的时候多。
再加上被金光瑶伤得失了理智,自暴自弃之下竟然口不择言:“你说的对,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对谁都自私凉薄,包括你在nei。你既然早知道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求我呢?”
他用这样的方式反捅了金光瑶一刀。
金光瑶果然被他捅了个透心凉,手不自觉捂着左X_io_ng口:“再怎么说,过去我也给你带来过快乐,你难道不能看在过去的微薄情分上,稍稍站在我的位置为我想一想?我已经一无所求,只想远走他乡安度余生,你放我走,我一定一辈子念你的好,保证不再回来报复你们。”
他不说还好,一说什么“远走他乡”,“不再回来”堪比火上浇油,浇得蓝曦臣火冒三丈。
蓝曦臣索Xi_ng把话说绝了:“我又不是你,你怎么想的,与我何干?”
金光瑶如遭雷击,但没有坍倒,很快恢复稳如泰山的姿态,他昂然傲立,仿佛他们之间,他才是审判者的角色。
金光瑶彻底放弃投降路线,漠然向蓝曦臣下了判决:“像你这样的人,活该孤独终老。”
蓝曦臣不甘示弱:“就算孤独终老,也有你陪着。”
冷寂的寒室中,金光瑶闹过,已经睡着了,蓝曦臣枯寂地坐着,伤人的回忆历历涌上心来,他没来由地一冷,忽然觉得金光瑶说的那宣判词有些熟悉,在杂乱的记忆中搜寻许久,才想起早在金光瑶之前,就已经有人对他讲过类似的话。
金光瑶在战场上救过秦愫,他也救过不少世家闺秀,其中有一个世家闺秀因此对他生出了倾慕之心,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Sh_e日之争甫一结束,就进云shen不知处做了个小门生,只为等他进出山门时,远远地瞧上一眼。
蓝曦臣已经不记得那个nv孩子的长相,只记得悲剧发生后,家中长辈说对方很漂亮,很娴静,家世也很好。
既然很漂亮,高门第也是敲门砖,再加上几位长辈的推波助澜,那个怀春少nv自然是很顺利地进了云shen不知处。
起初少nv踌躇满志,满面春风,见了谁都笑得甜甜的,偶尔遇到他表现得也很矜持,规规矩矩地敛衽行礼,娇娇柔柔道一声:“泽芜君。”
他往往也会略一点头,当做回礼,目光却从未投注于对方脸上。
一因为失礼,二因为不挂心,三因为那段时间他终于没有后顾之忧,得以心无烦忧地与金光瑶相处。
Sh_e日之征时他和金光瑶在一起的时候不多,因此云shen不知处重建那段时间,他们还能从彼此身上尝到足够的新鲜_gan。
金光瑶是他从野地里采摘回来的花,集He庸俗与neng俗,散发着危险又甜糜的气息,这气息让他十分迷恋。
蓝曦臣对金光瑶展现出对他人从未展现过的热情和殷勤,金光瑶也投桃报李,变着花样儿的让蓝曦臣快乐。
他频繁往来姑苏与兰陵之间,来了姑苏忙完公务后,往往还要再多留一两日,陪着蓝曦臣下棋作画泛舟游园,把结义兄弟该尽不该尽的本分都尽足了。
蓝曦臣也开始经常往兰陵跑,一去就是好几日不见人。某次临走之前说三日回来,结果过了一月才回,原来金光瑶要准备百凤山围猎,蓝曦臣就跟到那里去帮忙,就这般在百凤山一直待到围猎结束。
待回来了,门生刚叫一声“泽芜君”,就看见金光瑶笑盈盈地跟在蓝曦臣后面,正和蓝曦臣聊着重修寒室要用何种木料,进了云shen不知处拜过长辈,也就喝了杯茶的功夫,蓝曦臣又带着金光瑶高高兴兴下山去选木料了。
一切迹象都表明,这对拜把子兄弟正打得火热,恨不得每日十二个时辰都贴在一起。
蓝曦臣平日忙于重建云shen不知处,少数闲暇时光也全消磨在金光瑶身上,自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察觉某个少nv的幽微心事。
事实上,喜欢他的怀春少nv比寒室后花园里的花朵还要多,再真心的喜欢,数量一多,也就不稀罕了。
蓝曦臣听过太多“喜欢”,“心悦”之类的告白,他已经麻木,麻木到觉得累赘,听过后就挥一挥袖子忘了,遇到金光瑶后他就更没心思理会那些。
旁人的爱恨情仇,与他一点儿干系没有,有什么好理会的?
月亮只有一个,他有了,她就没有。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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