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坠到青山后,城门上的霓虹点亮了半个古城。
城墙根边,梁好和猴子领着尝过了当地美食的季安和走往他们今晚的目的地。
“老板的姐姐那家店就开在那前面,那家叫游鱼的。是用柚姐和老板的名字取的。”梁好给季安和介绍着
季安和一边听着,一边四处打量着,他的目光在城墙根那边扯了扎染布摆的摊位上匆匆瞥了一眼。
梁好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着搭话:“这边是古城的夜市,太阳落山后会有一些小姐姐来摆摊,卖些手工艺品。怎么,季先生有兴趣?”
之前季同和他女朋友从这里旅游回去的时候,给了他们母亲带过这样一条扎染。季安和记得,那时他回家,他母亲笑得特别开心,还冲他夸了好几句他那弟弟孝顺的话。
季安和无奈地笑了笑,抽回目光。他嘴角仍然扬着,却显得莫名苦涩:“我母亲好像比较喜欢这类东西。”
“那可以走之前再给阿姨带,城里有上好的手艺人,这夜市里的东西,质量,”梁好顿了顿,委婉道,“不是特别好。要是老人家看重这些的话……”
“哦……那我到时候去城里看看。”
其实一直以来季安和在家陪母亲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在讨欢心这件事上,他也确实不如季同。何况他今年还添了个新身份——让家里一个年都过不安生的人。
“看什么?”刚买完一个小玻璃杯的猴子跑回来,搭话道,“可以让老板带您去,他认识可多人了。”
季安和点了点头,顺势看了看猴子手上普通的玻璃杯,不解地皱皱眉头。
猴子是这里的人,没必要走一趟夜市买这样一个平凡的杯子,或者说,他买这样一个日常用的杯子,不至于到这个地方来花冤枉钱。不过季安和也就想想,并没问出口。
同行的梁好倒是很快给了答案:“猴子,你又去照顾小周姐姐生意了?”
“嗯。我跟她说晚点等她收摊,就去找她,你……”猴子冲梁好使了使眼色,怂恿道,“一起嘛。”
“我不去,”梁好视而不见,一边义正辞严,一边往夜市尽头那个挂着“游鱼”招牌的酒吧走去,“才不给你打掩护。”
“那你之前还让我帮你问季先生呢!”猴子连忙跟上,理直气壮地威胁道。
“你!”梁好被猴子突然抖出来的这句话气得原地跺脚,身后却传来“噗嗤”一声笑。
她回头看去,季安和那眼镜后面的一双眼弯成了月牙像她早年坐在洱海船上看到过的水中倒映着的苍山上弦月。
她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可跟着水中月漾开来的水波却又无一不在警惕她,他们之间的距离。
即便是这样,她到嘴边的气急败坏,也在这笑里烟消云散了。
季安和显然已经适应了这种反应,或者说这几年的商海沉浮已经让他更擅长于收放自己的这点优势。他收敛自己的笑容,走上去一脸正常地问着。
“问我什么?”
“问你……”梁好也认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难得小女生一般红着脸,声音渐小。
没停步的猴子适时回头插话:“欸!别问了,快来,老板要唱歌了!”
“来了来了,”梁好赶紧应道,应完她看向已走到自己身边的人,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季先生,你笑起来真好看。”
“谢谢。”
季安和礼貌地点点头,站在酒吧门口,绅士地等待着身边这位夸过他的这位女士先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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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鱼”招牌下昏huáng的灯光打在季安和的肩头,也打在他脚下的门廊上。
而当他跨过昏huáng之后,眼前是另一番景象,一番不同于那些大城市手舞足蹈的酒吧景象。
屋里挨着摆了几张原木桌子,一直向外延伸到了窗外吊脚台上。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地聚于几张桌前,对着半生故事谈笑风生的旅人;当然也有单人占了一方小桌的,听梁好说,那多半是故意在这风花雪月地等一场艳遇的外地人。
季安和被梁好他们领上了临窗的一个桌前,大概是一早就留好的好位置。
不得不说这个位置确实风景独好。既可以眺望窗外,独享古城夜里的孤寂;也可以看进屋里,共享着酒吧里这样一份虚虚度日的悠闲。
“季先生,坐?”梁好理了自己的长裙落座后,向着屋子正中央的方向招了招手。
那屋子正中央是一个圆台,是游鱼准备给当晚驻唱的歌手和远道来的嘉宾的。
圆台设计地很别致,下面是一圈暖色光捧着的,而头顶是一束光散漫开来,落在台上人的发梢肩头。那人在唱着季安和不知名的民谣,声音沉而缓。
“……在我身畔/你客居一段/夜车星繁/寂寥闪烁/时而晦黯……”
坐下来的季安和循声看了过去,正看着那人冲梁好点了点头,就低头继续拨着自己面前挂着的吉他。
梁好依旧热忱:“季先生第一次来这里吧,觉得怎么样?”
“嗯。”季安和抽回目光,答道,“觉得……这个位置,挺好。”
“那不能不好,这是老板给朋友选的位置,人再多也会空给老板的。”猴子端了一杯调好的酒递给梁好,又将一份酒单递到了季安和面前,“来,您先点着,我刚问了,老板说今天上半场这一首唱完歇会儿,下半场再唱一首,唱完就过来。”
“这一首,”季安和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着,一边向台中间看了一眼,“那台上的人就是你们老板?”
暖huáng的光捧着座上的人,那人及肩的发利落地绑在脑后,右手手臂上盘踞着一个季安和没有见过的妖shòu纹身,手腕上似乎挂着串珠,串珠的流苏穂跟着按着吉他弦的手轻轻晃动着,让季安和的心莫名地跟着缓下来。
昏huáng的室内,一人歌声远。
季安和觑着眸看着那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觉得那台上的人在看着他。他的目光向上移过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遥遥相接。
流风骤停,喧嚣弥散。
四目相抵,彼此眸中都起了变化,像冬来惊雪的山风,像乍暖时冰破的湖面,像chūn来时次第而放的桃夭。那人的目光渐渐变得灼人,沿着季安和的视线,直直地往季安和的眼里撞过来,撞进了眼里,如才谢的chūn红落在了心头不知名的地方。
他的目光乱了,他眼前的昏huáng也乱了。
季安和轻轻地皱了眉头,撤开目光,整理了情绪后习惯性地勾了嘴角,含着笑冲那看着他的人点了点头。
那台上的歌声,也在他点头微笑的动作后戛然而止,停滞在了“只在”这半句歌词上。
作者有话说:
在我身畔/你客居一段/夜车星繁/寂寥闪烁/时而晦黯 出自《你只是经过》陈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