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左傅的话，闻翊不置可否，只是挂起浅浅的笑，礼貌却疏远。

沉默像极了一张越缠越紧的网，压抑，徒劳，虚空，左傅被这张网牢牢地束缚，只留下bī仄的呼吸空间。

以前的闻圣，从来不会沉默。

服务员着妆的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她走在前面引路，高跟鞋发出哒哒哒的脆响，沉默的气氛只增不减。

等到左傅和闻翊走到一个包间，属于两人的气氛打破，左傅心里微微一松。

服务员双手jiāo叠放置腹处，对闻翊和左傅微微弯腰，态度恭敬的说了句先生请，随后离开。

“Elroy？”包间里有几人正在喝茶洽谈，服务员的声音将他们视线牵往门口，叫他的是一个外国人，PHOENIX公司的。

“对不起各位，久等了。”闻翊对包间里的人微微颔首，笑的眼睛弯弯，嗓音像是裹了一层chūn水，清越明晰。

俊美优雅，高贵大方，闻翊宛如一个中世纪王族贵人，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绅士风度的礼貌和优雅。

不止是包间里阳华的人愣了神，就连闻翊身侧的左傅也微微一顿。

他抬眼去看闻翊，眼里一丝愕然闪过，眼眸似乎要钉在闻翊微笑的脸上，一动不动，试图从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找出一点曾经的记忆。

可没有。

左傅什么也没看出来。

闻翊似有所感，眼神偏离，对上左傅清冷的眼眸。

他嘴角的笑意更大，一双桃花眼都弯成一个情dàng的弧度，说：“今天你是阳华的左傅，我是PHOENIX的Elroy。”

话音一落，他移开视线，迈开长腿走进几人身边，面上还是那副微笑，礼貌绅士的和人jiāo谈。

左傅薄唇绷紧，右手尾指不自觉得蜷缩起来，他望着那道挺拔修长的身形，心里一片冰凉。

“你和Elroy打过照面了？”沈琳走到他身边，jiāo给左傅一份文件，随口问道。

左傅收回心里的思绪，接过递来的文件，平淡说道：“嗯。”

沈琳没说什么，把左傅带到一个长桌前，她才开口说：“我刚才跟PHOENIX的人谈过，S市是Elroy的家乡，听他们的意思，Elroy也很看重这次的合作，情怀能力双兼，一会儿你做的那份方案要给PHOENIX的人解释清楚，争取今天晚上就谈合。”

“嗯，”左傅面色如常，淡淡的回答。

沈琳点了下头，没有看出左傅的异样，她抬手看了下表，又看了看包间里的人。

“对了，今天谭副总会来。”沈琳对左傅说。

左傅清冷的眼眸不动，但眉心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他薄唇绷紧，半响，才说道：“谢沈姐提醒。”

“嗯。”

话音刚落，门口便一道身影出现，那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岁，酒红色的西装加身，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模样不帅，但是周正，只是眉眼笑的太过，看起来不免有些油滑轻佻。

这便是阳华副总，谭怀松。

PHOENIX有人认识他，走上前用英语跟他jiāo流。

谭松怀笑的眼尾都挤出了细纹，他眼睛对着与他说话的几个人，余光却一直扫在左傅淡淡的脸上。

左傅眉心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沈琳见了，脸色平淡，jiāo代了左傅几件事情，便也走向谭松怀。

等到双方人到齐了以后，服务员脸上挂满微笑走进来，最后十几人被她引到另一间包房。

放眼一看，不似刚才几张jīng致小桌茶点的轻松典雅风格，这是一间极具奢华大气的餐房，一张华贵长形jīng雕桌摆立中间，紫色绸布覆在其上，长桌中间被白瓷花瓶插花用以装饰，以一排花瓶为线，长桌两边各摆jīng致的瓷盘西餐，看起来颇有点像各国领导会晤磋商的架势。

因为谭松怀是阳华的副总，按理说他应该和闻翊以面对面的方式坐在最中间，而左傅坐在沈琳的旁边，距谭松怀隔了两个位置。

但左傅坐上位置后，抬眸一看，赫然发现自己的对面正坐着闻翊，心底莫名一紧，余光淡淡一扫，发现其他人都视若无睹的坐上位置，左傅轻轻靠在椅背，右手尾指微微蜷缩。

别致小巧的餐盘放在面前，阳华和PHOENIX的人都心照不宣的没动餐。

先开口的是PHOENIX的一个人，他用英语提问这次南城商业区开发的规模面积和主题风格，沈琳是这次项目的负责人，那人话音落完，左傅便听到旁边沈琳客观公式的回答，左傅眼眸微垂，只静静的听着。

闻翊坐在左傅的对面，他抬头便能看见，但心底余惊会牵扯住他的神经，左傅平淡已久的心会恐慌，他暂时不敢去看闻翊。

闻翊懒散的靠在椅背上，他头轻轻侧歪，一双桃花眼弯起，饶有兴趣的看着左傅，嘴角噙着笑，看不清什么意味。

左傅似有所感，终于抬眸看去，一双冷清的眉眼对上闻翊满含chūn风的眼眸，像是桃花落在古潭，dàng起微凉的细波。

闻翊敛去眼里的笑，学着记忆中另一个人的表情和动作，他单手覆上衣襟处，看起来随性又有些烦躁的解开两颗纽扣，眼眸微眯，嘴角勾起一抹嘲笑，眉眼霎时露出隐约的张狂气息，看着左傅的眼神睥睨又傲慢，却也是冷酷和冰凉。

左傅瞳孔微微一紧，手指蜷起，不自觉得在隐隐颤抖。

闻圣。

他薄唇微张，两个字轻轻发出，声音细微，除了自己，无人可闻。

可闻翊看到了他轻喃闻圣的口型，在那张冷淡的脸上，吐出这两个字时会露出一瞬间的浅淡柔和。

他挑起一边的眉毛，视线漫不经心的移开，就在这时，有人向他抛来了话，他这才全然的忽视掉左傅，端起儒雅绅士的笑容，从容不迫，俊逸不凡。

左傅静静的看着闻翊，像是一尊jīng刻的雕塑，一动不动，沉静的可怕。

闻翊眯起眼睛笑，左傅眼眸才有过一丝情绪飘过。

以前的闻圣，是不会这样笑的。

同样的眼睛，那时候里面是含着风流的随性。

傲睨一切，轻狂不拘。

但现在……一切都是陌生的。

不管是气质，表情，言语，一切的一切，全然就像是一个陌生人，除了那副皮囊，左傅竟感觉不到丝毫的熟悉感。

左傅呼吸渐渐的加重，心底一片冰凉。

“关于A栋三楼是主打娱乐，可能里面的格局我们会有些要求，需要比其他楼层设计的简单，至于具体要求，左傅。”沈琳说完，示意左傅拿出文件，接着后面的说。

但空气安静，没有预料中声音的出现。

一秒，两秒……

PHOENIX的人面露疑惑，阳华的人则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左傅，狐疑有之，不满有之。

闻翊挑眉，看着对面那双虚空的眼睛。

沈琳蹙眉，面露不满，偏头又叫了一声：“左傅！A栋三楼娱乐层结构要求文件，这是你提出的方案，你来说明方案成立的原因。”

左傅回神，浅凉的眸子立马不在放空，他说了句抱歉，拿出一边的文件，随后，清质的磁音从他嘴里说出，不紧不缓，将原因罗列清楚，从容淡定，条理清晰……

“不行！”

闻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突然出声打断他。

他这一打断，不止是左傅一愣，其他人也都微微愣住。

视线从左傅身上移开，纷纷投向那个俊美优雅的男人。

因为左傅说的理由确实能让这个方案成立。

“为什么不行？”左傅按下心里的波动，尽量客观平静的问他。

“太简了，”闻翊淡淡的说道：“与其他楼层不协调，结构太略，破坏整体风格，也不是我想要设计的。”

“只是风格？”左傅问他：“除此之外呢？”

闻翊听闻，随即轻嗤一声，可脸上还是露出公式化绅士风度的笑，“你不是设计师，当然觉得这无关紧要，可我不同，要构建一副图稿，必须力争完美没有瑕疵。”

“但去商场的人，对此关注点几乎是很少。”左傅捏紧手中的文件，不去看闻翊渐渐变冷的眼神。

闻翊力争完美，左傅又何尝不是，一个多月的成果，被否定的实在太快。

“是吗？”，闻翊嗤笑一声，眼睛还是在笑，但眼里渐渐变冷的温度只袭对面的左傅，“按你这么说，去商城的人都只顾消费娱乐，楼层和结构设计只是空壳，那你们为什么不gān脆找其他建筑设计师，难道PHOENIX的Elroy 只是你们后期入驻百货公司的一个宣传工具？”

闻翊冷笑一声，语气不复之前的礼貌优雅，他面露愠怒，说话也带着一股子嘲讽的火味。

屋里的一gān子人被他前后的反差吓的愣住，连PHOENIX的人都面面相觑，气氛瞬间僵硬起来。

谭松怀作为阳华的副总，该在此时出面协调双方的气氛，他正欲开口说话，哪知左傅先他一步，突然出声：“对不起。”

左傅面色沉静的如一波古潭，他道过歉，又继续说：“我没有那个意思，但我的方案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先别那么快否定。”

“行，既然你那么说，我不gān涉你的方案改不改，但我也不会那么快肯定。”

闻翊语气恢复，但左傅还是听出了里面的讽意。

闻翊这么说，无疑是让今晚的合同暂搁。

左傅垂眸，心里是五味陈杂。

至于PHOENIX的人和阳华这边再说了什么，不是左傅涉及的领域，他便沉默不语。

一顿气氛诡异荒诞的西式晚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