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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啊,你还有个哥哥吧。”老太太拉着付chūn深,半晌都没停,也是她高兴,来了兴致,老人家上了岁数,难免婆妈一些。

付chūn深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怎么不见他。”老太太记性好,又接着问道。

“我哥哥他,出去办事了。”付chūn深踌躇着,却没有别的理由。

老太太不疑有他,见他面露难色,便没再问下去。

两个人又对坐着,聊了一会儿,老太太乏了,又听丫鬟说,大爷睡了,便走了。

付chūn深满怀心思的回了屋。

他轻轻推门,怕扰了陆金山。

屋子里很安静,陆金山毕竟才缓过来,又刚折腾了一番,并没有醒。

小丫鬟守在chuáng边,手里的蒲扇轻轻扇着。见他回来了,忙退到一旁。

“大少奶奶。”

付chūn深不习惯别人对他行礼,他点了点头,没说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秋日里,风很凉,但付chūn深觉的困倦,他见院子里没人,索性搬了个椅子,晃晃悠悠的出去,坐在那棵海棠树下,头枕着胳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要不,挑个机会逃跑吧。他没昏睡过去之前,在心里嘀咕着。

一时间,只有几声鸟鸣。天气晴朗,微风半卷着,刮的树叶哗啦啦的响。

快中午了,陆银山回来了,带了一大堆滋补品。

他如今当了官,大小管着上千号,听说大爷醒了,送礼的都排成队了。

卢凉跟着他,手里拎着东西,闷着头,一路上也没吱声。

陆银山觉得奇怪,往日里,卢凉总是盼着回家,他还笑他,说他没断奶,总嚷着回家gān什么。

现如今这小子竟是一个字都不提了。

“卢凉,怎么了?”状若无意的,他回头问了句。

卢凉摇了摇脑袋,什么都没说。

两人进了院子。

陆银山看见他的小嫂子正趴在桌子上睡的香,缩着脖子。

他目光闪了闪,把东西给了卢凉,一仰头,让他先进去。

卢凉便拎着东西,闷头进了屋。

陆银山摸了摸眼睛,还疼着呢。早晨他老娘就问是怎么了,他只能搪塞着说,昨天喝酒,跟他们打拳,不小心擦到的,老太太虽然不信,但也没深问。

悄悄的走过去,陆银山蹲下在石桌旁,打量着这位新嫁娘。

睡着了,眉毛蹙着,一双眼弯弯的,昨个他啃的地方贴着膏药,遮的严实。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翼一般,十分漂亮。

还挺机灵。他想着。

头上的海棠叶子落下来,飘在付chūn深的头发上。陆银山站起来,轻轻的捏住。

突然的,他看了看付chūn深的耳垂。

怎么没有耳dòng呢?

寻常姑娘不都是打耳dòng的吗?

他长出去耍乐子,姑娘家的事情倒是知道的很详细。

一双手,钻在付chūn深的小脸下面,摸着他的耳垂。

白嫩,软渥,但一点痕迹都没有。

突的,他冒出了一个想法。副官说付家兄妹长得十分像,老太太说付家大哥没能参加他小妹的亲事,是因为出去了,没赶回来。

他不怎么信。

这个是个没耳dòng的,莫非……

别是给我来了个狸猫换太子吧!陆银山想着,急忙凑近了看,希望找出什么破绽。

他生的高大,这么压下来,整个就把付chūn深罩住了。

他扯着他的耳垂,想看仔细。

到底有没有耳dòng!

“嗯……”付chūn深耳朵一疼,马上就醒了,他转过头,就见陆银山一张放大的脸在面前。

“你!gān什么!”付chūn深一把打掉他的手,捂着耳垂。

“我看小嫂子,怎么没有耳朵眼儿啊?”

陆银山把他困在石桌上,上半身微微低伏着,不肯让他起来。

“我家没钱!怎样!”

付chūn深并不想理他,他伸手推他,陆银山却不管这些,他一把攥住推在肩头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心里。

“陆银山!”付chūn深被他握着,他提了嗓门。

这人,一次两次的,若真看出什么,恐怕自己是没命走了。

“我看看怎么了?嫂子若是没钱,我让人给你打啊。”陆银山丝毫没在意。他眼神狠厉的看着付chūn深,哼,这么躲,肯定有什么猫腻。

付chūn深正想着要不要再给他一下子。

屋里,突然哗啦了一下子。

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两个人都一愣,陆银山率先跑进屋。

“怎么了?”

他进了门,见大哥在chuáng上躺着,被子蒙着脸,下面的裤子卷起来,废了的双腿耷拉着,捶在chuáng边。

卢凉站在一旁,脸上非常明显的,巴掌印,肿的老高。

“你们……”陆银山也来不及责怪卢凉,他一把掀开大哥的被子。

陆金山抽着冷气,紧紧咬着嘴唇,嘴角都破了。

“让他滚!”他喊着。若是手边还有东西,想来已经扔到卢凉头上了。

“还不快走!”陆银山一横眼睛,卢凉盯着陆家老大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走。

陆银山坐在大哥身边,给他擦了擦脸。陆金山一把扒拉开他的手,恶狠狠的说:“为什么还没打发他!”

见大哥生了气,生怕他再出什么事,陆银山也不敢说什么了,只模棱两可的说道:“过两天就让他走,大哥,你别生气了。”

卢凉在他身边多年,他参军时也带着走了,大哥一双腿,因为卢凉才废了,后来日子久了,便瘫了。

这些年,卢凉总是心里有愧,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陆金山,一有空,就四处的找偏方,寻神医,冤枉钱花了不少,可大哥的腿,却是好不了了。

如今,病上加病,总是吐血。

来的大夫说,是绝症。

卢凉便疯了一般,他甚至有一次,私下问大夫,能不能换个腿,或者,大爷哪里出问题了,把他的换过去。

那大夫让他吓的不清,忙摆手说不能不能。

自那回后,陆金山十分不待见卢凉,见了他也没好脸色,要么不说话,要么就冷言冷语的赶他走。

一次两次的,卢凉碰了灰,人们都以为他会凉了心,谁知这么久了,他还这个样子。

放下大哥的裤子,陆银山从怀里掏啊掏的,拿出来一小包点心。

巴掌大,用麻绳系着。

“大哥别生气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说完,他还炫耀的晃了晃。

“就你滑头。”陆金山眼睛里慢慢多了些宠溺,他用手接了点心,打开绳子。

是三块chūn景糕。

福寿镇最好的师傅做的,每天只卖三份。

“你多早去买的?”陆金山小心的捻半块,放进嘴里。

他多日里连着吃药,嘴里都苦的不行了。

陆银山看着大哥的样子,很无奈。他这个大哥,哪里都好,只要见了chūn景糕,什么扎心的事儿,暂时都不会去想了。

“天没亮就去了。”他扯谎。

“嗯。”陆金山没说什么,默默的又拿了一块儿。

“大哥,你先吃着,我出去一下。”他说着,站起来,看了一眼付chūn深,便匆匆的走了。

这个卢凉!真是要反了天了。

见他走了,陆金山便放下了手里的糕点,他看着站在一边的付chūn深,笑了笑。

只不过笑还未褪去,便涌上来一阵呕意。陆金山都来不及说话,一口便吐了出来。

刚才吃的那一点chūn景糕,连带着喝的药,呕了一地。他一口接一口的呕着,闭着眼睛,泪珠子禁不住的往下落,直吐了个昏天黑地,仿佛要把胃都吐出来似的。

付chūn深连忙拿着个小盆过来,却被他一把打开了。

“别碰,脏。”陆金山吐的话音儿都颤了,他张着手,不让付chūn深过来。

待吐的差不多了,喊了丫鬟进来收拾。

那小丫头是从前他买的,最是听话。

很熟练的擦gān净,开了窗,散去满屋的味道。

“你,经常这样?”作为旁观者,付chūn深都觉得陆金山实在是太辛苦了。

“我吃不下,不过是应付银山罢了。”他擦了嘴,无力的躺在chuáng上。

“chūn深,你说,我能活过今年冬天吗?”过了很久,久的付chūn深都以为他是睡着了,陆金山才幽幽开口道。

“能的,陆大……!”

付chūn深脑子嗡的一声。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陆金山。

“别害怕。我不会拆穿你的。”陆金山见他吃惊,忙摆了摆手。他往身后垫了个枕头,往上靠了靠。

付chūn深正思掇着,自己哪里漏了馅,付家大爷,只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你妹妹,可是打过我的。”陆金山见他拘谨,半开玩笑的缓缓的说道。

“当年金水池,我的下人捡了你妹妹扔的币子。”陆金山有些好笑的扬了扬嘴角。“她气急了,拿着鞭子追着我们打。”

“知道为什么我能认出你吗?”

“你比她瘦一些,最重要的,你这手,可与环双大不相同啊。”

付chūn深看了看自己的手。

白皙,gān净。

妹妹长年洗衣做饭,甚至有的时候还出去给人修房子,那双手,早就不像样子了。关节粗大,红肿,还很硬。

“你是书堂先生,每日里不是写字就是念书,哪像你妹妹,那一双手,跟小铁锤似的。”陆金山拍了拍他的肩头,咳嗽了几声。

本想再说什么,却已经是再也止不住的,哇的一口血喷出来。

“大爷!”

付chūn深忙要去叫人,没想到陆金山并不在意,他一把拽住了他,瘦弱的腕子上青筋bào起,gān枯的就剩一层皮了。

“别去了。叫门外那个小丫头撤了就好。”他说着,眼睛里很失落。

“chūn深,对不起。”他揉了揉额头,缓缓道。

“要不是那个混小子,你也不用穿着个裙子,和我娓在一起。”

他知道,老娘打听了福寿镇姑娘的八字,付环双与他最合。

听说是拿着枪bī着人家了。大爷闭了闭眼睛,都是自己,牵累了旁人。

“你且呆几日,我找个机会就放你走。”

“那嫁妆我到时候……”付chūn深说道,陆金山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还什么,只当是我给小妹做聘礼了。”他难得的慡朗的说道,眉眼深深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如多年老友,于陇上相逢,chūn风野草,融了冰河霜冻。

“我也坐了许久,累了。chūn深你愿意看什么便看吧。”

陆金山指了指旁边的书架子,那都是他的藏书。

只不过,他现在没有jīng力去看了。

“嗯。”付chūn深点点头,去另一边的架子上,垫着脚翻起书来。

日光透进窗户,打在付chūn深gān净的侧脸上,陆金山看着他,眼睛里多了一丝意味不明。

他拢了拢衣服,手攥成拳头,放在被子下,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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