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站好,举起手来,背过身去!”警察放开一动也不敢动的祁铭,手里依旧拿着武器指着他,黑着脸说道。
祁铭唯唯诺诺地照做了。
身为沐浴在社会主义光辉下的哈士奇,哪怕他现在变成了人,遵纪守法和警察叔叔的话必须要听这两观念早已深入骨髓。
面对着凶神恶煞的便衣警察,他更是不敢吭声。
看着顺从毫无反抗意图的祁铭,警察心里十分满意。
——然后毫不留情地给他铐上手铐,带到了就近的公安局,坐在审讯室里问话。
“你昨天下午在哪里?”两个警察神情严肃地坐在祁铭对面,一人拿着纸笔,另一人问。
祁铭想了想,伸出手往外指。
警察叔叔板着脸沉声道:“说话,你难道是哑巴吗?”
祁铭满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他现在没有办法张口说出人类的语言,手机在进来前又被没收了,除了肢体动作,他想不到什么jiāo流的方法。
警察叔叔皱了皱眉,“……请积极配合我们调查!”
——我真的很积极了啊!
祁铭也很无奈,他指指自己的喉咙,张张嘴示意自己的确发不出声音。
“行吧。”警察叔叔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推出一张明显是复印件的信来,“这封信,是你写的吗?”
我哪里会写信啊?
祁铭瞪大了眼,下意识想否认,一瞥那字迹,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不就是原主那个大傻瓜写的“收尸信”吗??
祁铭满心“大傻瓜没救了”,但还是不情不愿地点头承认了。
“是你写的?”
警察叔叔转而看着信,他一字一句地念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在晚上七点之前到旺chūn路一趟。届时这里会有一具尸体,尸体的名字是祁铭,死因自杀。麻烦了,真的谢谢。”
说罢,他抬起头,盯着祁铭认真道:“是你写的?”
祁铭:“……”
祁铭满脸视死如归地点点头。
“你叫什么?身份证拿出来。”警察叔叔啪地一声把信拍在桌上,抱着胳膊看向祁铭。
一听这话,祁铭立刻在身上东翻西找。然而他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总共也就四个口袋,就算翻了个底朝天,别说身份证了,什么东西都没有。
“……”祁铭抬起头,无辜地眨眨眼。
旁边一直做记录的年轻警察忍不住喷笑出声:“哈哈哈……”
最后他在警察叔叔严厉的注视下默默消了音。
他的笑声恰好引起了祁铭的注意,眼珠一转,就盯上了他手中的纸笔。
祁铭指了指那人手中的东西,又比划了一下写字的姿势。对面的警察叔叔秒懂,很快给他拿来了纸笔,依旧一丝不苟道:“写下来。”
祁铭第一次以人的爪子摸笔,还有些不习惯。虽说不习惯,但不知为何,他摸到笔的刹那就知道应该怎么用,想来写出来的字也不会太差。
——祁铭。
两个大字就这样落在纸上,祁铭表示非常满意。
天啊,他一定是被埋没的当代书法家!看看这笔锋,看看这力道,看看这疏密有致的落笔!
真是绝了!他不当书法家,简直是世界的损失!
“你写的什么玩意?”警察叔叔看了看纸,毫不留情道。
祁铭:“……”
“哈哈哈……”年轻警察禁不住又笑出了声,然后自动消音。
也许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莽撞,年轻警察看了看纸,自告奋勇道:“我来看他写的什么吧。”
就一个手写体,能有多难?
他自信满满地把写了祁铭名字的纸拿去一看,僵住了。
???
这写的到底是什么???
“呃……郭示石?”
祁铭:“……”
他不服输地抢过纸笔,再次写了一遍自己的大名。写完后,他重重地一放笔,自信满满地仰着下巴看警察们。
这次,比上次还要标准,还要规范,还要完美!所以一定——
“祁全各?”
祁铭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看着对面笑容尴尬的年轻警察,大眼睛里满是控诉。
“就是祁铭吧。”警察叔叔又看了看祁铭最后写的名字,不确定地说道。
!!!
你竟然认出来了!
祁铭生怕对面的人看不到,疯狂地点着头。
“喔,你去调一下资料,做一下对比。”警察叔叔对年轻警察摆了摆手,目送着他推门离开,然后将双肘放到桌上,身体前倾,认真地盯着祁铭,“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找你来吗?”
祁铭僵着脸往后退了退,摇摇头。
警察叔叔点了点那张信,“这封信是前天写的,今天早上邮政才送过来,本来以为是杀人恐吓信,于是我们紧急调查了你的所有档案。从祁铭这个名字开始查,然后查到你所留下的文字记录,核对后发现字迹竟然是同一人。你知道我们当时怎么想的吗?”
祁铭诚实地摇摇头。
“祁铭这个人,胆子真大。”警察叔叔嗤笑一声,“后来想到也许你是真的要自杀,不管如何也都应该去看一眼。到了旺chūn路,我们这好几个人,地毯式搜索了一遍,花了整个上午的时间,就连垃圾桶也翻了,就是没找到你说的‘尸体’。你知道我们当时又是怎么想的吗?”
……真的很抱歉,害你们白跑一趟。
如果不是我,这件事本会是真的。
祁铭叹了口气,有些内疚地低下头。
“我们后来还去调了监控,发现你确实神情恍惚地跑进了巷子里,一段时间后又跟残疾人一样踉跄着走出来。可是在那段时间里,并没有其他东西在那里——喔,除了一只流làng狗。你愿意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
祁铭摇了摇头。
不是他不愿意说,一只狗妖穿到人身上这件事也太离谱了,说出来怕就是会被关进jīng神病医院。
警察叔叔一直密切地关注着他的动向,见他神情萎靡,在心中叹了口气,嘴上却道:“好吧。”
他是记得这个孩子的。前几个月祁铭刚搬过来的时候就一副难过痛苦的模样,他虽然看着严肃却是出了名的热心肠,那之后就一直有在默默关注这个孩子。
他和祁铭是一个小区的,偶尔会碰见祁铭神志恍惚地出门,满脸泪痕地回来;跟着居委会例行敲门检查的时候,发现祁铭屋子里满是酒气,整个人jīng神状态不佳,也许还有重度抑郁。
他和居委会的热心大妈商量过,考虑如何给这个独居的孩子送温暖,让他更开心一点不要郁郁寡欢——好看又乖巧的人总是会招人疼。
不知道怎么回事,某一天祁铭出门回来后整个人都是扭曲崩溃的模样,据他楼下的邻居说,半夜都能听见嘶吼和哭声,这让居委会的大妈和警察叔叔都非常担心。结果没几天,就收到了这封信。
人没事就好,现在看起来也挺阳光健康的,也能让警察叔叔稍微放下心。不过,戏弄警察可不是好玩的,考虑到祁铭的jīng神状况可以稍稍谅解,但还是要进行批评教育!
接下来,祁铭就被迫接受了长达数小时的批评教育,直听得他从满心抱歉到昏昏欲睡。
对不起……实在是……顶不住了,我就……闭一下眼睛……
一睁眼,刚好警察叔叔慷慨激昂地做了最后陈词:“所以!你现在写一个检讨给我,此事就此揭过!”
……检讨?
祁铭迷茫地盯着警察叔叔,为什么他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懂,合起来我就不懂了呢?
“换张纸,用这支笔写完检讨jiāo给我!”警察叔叔看着祁铭迷蒙的双眼和握着笔良久不动的手,叹了口气道,“如果你不想在这里写的话,跟着我到外面去吧。不过你得乖,等会有个大人物要过来我们警局拿回失物。”
祁铭除了“到外面去”,啥也没听懂,就扑闪着双眼可劲地点头。
——于是,祁铭呆在警察局大厅的角落里,坐着小板凳,咬着笔愁眉苦脸地憋检讨。
亲爱的警察叔叔……划掉。敬爱的j挺chá叔叔,wǒ为wǒ所造成的事故感到十分抱歉。本人祁铭,因生活走投无路,只好自杀,但在最后关头,被一只哈士奇点化,fān然星悟,决定从此改过自新,好好做人……
正当祁铭抓耳挠腮想不到写什么好时,只听一声洪亮的“来了”,本来虎视眈眈盯着他写检讨的警察叔叔立刻站起身,跟着其他人一窝蜂地聚到门口。
大门处,一身中山装的年轻人正缓步走进来。他眉目深邃,五官俊朗,嘴角噙着标准浅笑,十足jīng英范。之所以说他是年轻人,是因为哪怕他一副“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的做派,也完全掩盖不住他眉目间的稚气。
他头发有点长,所以全部梳到脑后扎了一个小揪揪,因为实在梳得太整齐,反而没有其他人这个发型一般会有的潇洒与风流,对比着他严肃的神情,莫名有几分可爱。
祁铭好奇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实在太好看了,哪怕他有着哈士奇的审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可能是他见过最帅气的人……广告牌上的除外。
年轻人和其他警察友好地寒暄着,一板一眼地回复警察们的问题:“是的,感谢您替我找到了失物。这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能顺利找回,实在是一大幸事。”
“家父身体安康,感谢您的慰问。”
“家母还在国外,我半年前已回国,住得还比较习惯,感谢您的关心。”
“……”
那边的人还在讲些有的没的,祁铭已经无聊得开始打哈欠了。
叮铃铃——
这时,已被祁铭遗忘的手机突然响起,声音尖锐,一下子打断了所有人的谈话。
年轻人皱着眉看过来。
祁铭只看过别人使用手机,还不太会操作。他手忙脚乱地接起时,只来得及看清上面的备注是“妈”。
“阿铭啊,刚刚警察打电话来问我们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你怎么了,跟妈妈说说好吗?”
祁铭不好开口,只能沉默。
“阿铭?阿铭,还在吗?你这孩子,这段时间一直不太高兴,你爸知道了也很担心你。虽说你长大了,跟爸爸妈妈jiāo流也没有关系啊,难不成跟爸爸妈妈有关?”
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祁铭已经心虚了。
“……阿铭,你是不是知道了?”虽然是问句,她的语气却十分笃定。“你不要想太多,爸爸妈妈没事,这不是还有存款吗?换个地方就当换个新心情。你才是,遇见那个人渣,呸,真倒霉!也怪爸爸妈妈当初看他人模狗样的就心软答应你们两个了……阿铭,你真的不要自责。你要永远记住,爸爸妈妈爱你。”
不是祁铭不想回答,是他实在……
她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祁铭却只能用沉默来回应她。良久,她似乎是觉得不对劲,问道:“阿铭,你不会没在听吧?你这样,妈妈可要生气了。如果你还在,就吱一声给妈妈,好吗?”
吱都可以?那……
祁铭喉头艰难地滚动了几下,声音嘶哑地开口:“……汪。”
话音刚落,祁铭下意识抬头,眼睛就和那名年轻人黝黑的双眸对上了。
年轻人皱着眉,但还是冲他露出礼貌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