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痛苦的阶段都一个人熬过来了,他觉得完全不需要朋友特意照顾自己的情绪。
“你能这么想就好。”初夏的天气已经开始闷热,黎文山关上车窗,打开了空调。“对了,你知道吗,周晗也要来A市了。”
“周晗?”许彦清在脑海中略加搜索,很快想起了这个名字,当年外院的院花,因为同在文娱部,他们共事过,还一起登台演出过,不可能毫无印象。
“手续办下来,再一两个月的事。”黎文山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是她主动请求调职到这边的。”
“为什么?”
周晗是土生土长的S市人,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就城市发展来说,S市也比A市qiáng得多,按常理她不可能愿意来这里。
黎文山瞥他一眼,叹了口气:“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我能知道什么。”许彦清闭目养神,没打算接下这个话题。
“你可是不知道,当年你一走,学校里多少人心碎啊……”
而且比起大多数默默仰慕他的人,周晗和他算是有过不少接触,自然更难放下。
“chuī过头了吧?你不嫌臊得慌,我还嫌呢。”就算当年的许彦清有自恋的资本,也没觉得全校有多少人暗恋他。
“谁让你是大家心目中的男神——梦中王子呢?”
许彦清自嘲地一笑:“拉倒吧,他们要是见了我这几年的样子,就不会把我当王子了。”
“包括秦彧?”黎文山随口道。
“跟他有什么关系。”许彦清把头转向空调的出风口,qiáng劲的凉气迎面袭来。
昔日的秦彧尊敬他、崇拜他,只不过他这个本应是榜样的人最终以一种懦弱的方式离场,他没有正面地与秦彧告别。
想起对方刚刚盯着他的样子,眼里有自己看不懂的情绪,又有些似乎始终未变的东西。真挚的、倔犟的、别扭的……曾经秦彧留给他的jīng神印记像无数细针,密密匝匝地涌来,一下一下地刺入肌肤。
那个人真的还记得自己吗?
许彦清的住处位于A市最大的城中村片区。黎文山把车开进巷子,远远地见一人影靠在门口。
“妈,你怎么又出来等我了?”车子刚停,许彦清就冲了下去。
“这么晚了,我不太放心……”许母沈嘉兰一手扶着儿子,一手拄着拐杖站直了一些。
“我一个大男人回来晚点能有什么事,再说今天碰到文山了,他送我回来的。”许彦清就是怕母亲担心,所以黎文山提出送他回家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阿姨,”黎文山大大方方地和沈嘉兰打招呼,“今天太晚就不打扰了,改天再来看您。”
“哎,谢谢你啊黎先生。”
黎文山倒着车开出去。许彦清陪母亲进屋,他们的出租屋就在一楼。
沈嘉兰有点累了,上chuáng躺着。卧室亮着小灯,窗户和门没有关,些许凉风chuī进来,但还是闷得慌。
许彦清帮母亲按摩腿部,动作娴熟,他见母亲的额头上冒出薄薄的一层汗珠,对她说:“妈,我们装台空调吧。我问过房东了,他说如果我们自己出钱装,房租不必涨,我想着反正短时间内也不打算搬家,gān脆自己买一台,就装你这屋。”
许彦清说完,沈嘉兰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算了吧,一年就用那么两三个月还要费这个麻烦,电费又高。”沈嘉兰兴致缺缺。
“你都说了就用那么两三个月,还嫌电费高啊?”许彦清抓住母亲的话柄,“费用不必担心,我们的债都还清了,现在我赚的钱足够花。”
沈嘉兰又不吭声了,她背过身去,过了好久,才发出闷闷的声音:“彦清,对不起。”
许彦清的心猛地一沉:“妈,你说什么呢!”
“都是我拖累了你。”
沈嘉兰知道,当初欠的那些钱,除了丈夫的债,还有给自己治病的,而且她的身体好不了了,天天吃昂贵的西药不说,以后少不得还要进医院。
“妈,你怎么能这么想?你知道这些年——这些年支撑我走下来的是什么吗?”
那年秋天,得知父亲自杀消息的时候,许彦清崩溃过一次,但是他看到病危中的母亲,qiáng忍着没有哭出来。他退了学,没日没夜的gān活还钱,哪怕是昔日不屑于去做的事情。
然而这些都没有让他失去希望。
只有每每母亲流露出厌世情绪时,那种被亲人抛弃的恐惧感再次袭上心头,许彦清的周身被窒息般的绝望笼罩。
“你好好的,我才有动力活着,”许彦清握住母亲的手,“否则我会觉得,像爸那样一走了之更轻松。”
“彦清!”沈嘉兰坐起来,搂过许彦清的脖子,“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