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他们分别醒来时,车已经在楼下准备好了。
越辞山自从遭逢变故后,越来越不愿意见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将近半年没有离开过越家。
但这次那边以皇室名义定下的宴会,他不得不去。
越家行商,生意范围涉及颇广,而且走的是清清白白的路子,财力雄厚,亲近中央势力方。
长nv英年早逝,次子越辞山自幼就与皇室订有联姻婚约,三个月前同各贵族候选人中挑出的季慕结婚。
这次迫于无奈动身去帝都,一是为了赴宴,二是有桩生意要谈,三是**出于礼节,他也应该前往季慕家登门拜访,周全礼数。
越家所在的城市离帝都并不是很远,但季慕好几天前就闹着要顺路多玩一玩。
越辞山愧疚他年纪尚小,就不得不被迫在越家压抑的囚笼里跟他一起生活,很快就妥协答应了。
只让父M_不放心他带去的保镖坐另一辆车跟着,自己跟季慕单独一辆,特意提前了几天出发,留出途中停玩的时间。
季慕车开的很稳,从越家离开后明显情绪高Zhang了很多,一路上不停地跟他讲话。
越辞山怕他分心,提醒他注意看路,几次无果后,gān脆闭上眼睛装作入睡。
季慕果然立刻安静下来,他于是只能听到细微和缓的呼xi声,脸上有从车窗打开的缝隙里挤进来的微风轻吻,他恍惚间居然又重新察觉到放松,睁眼闭眼都是压抑的黑暗里,奇异地流露出一点儿许久未见的“安详”意味。
还没等想明白,思绪就被睡意拉扯着拽入shen渊。
醒过来的时候,越辞山有种混沌的茫然,一时记不起自己现在应该在哪里。
我是醒着还是仍在梦里?我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他刚开始看不见的那段时间一直是这样,失去了视线的判断,时间就变得混乱起来,分不清自己是醒来还是仍然在沉睡,浑浑噩噩不辨黑白——虽然白天和黑夜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两样罢了。
一直到季慕住进来,跟他同吃同住,才硬是纠正回了他对自我状态的_gan觉。
他微微动了动body,_gan觉自己已经被放成躺下的姿势了,手习惯x地伸出去试探着摸索前方,一下子就撞入rou_ruan温热的触_gan。
哦,我还活着,是醒着的,他想。
季慕握住他的手,在他肩膀侧一扶引他坐起来,小声地抱怨:“你怎么睡这么久呀。
我都先让他们Jin_qu好一会儿了。”
越辞山很快压下那些念头,抱歉地捏了捏他的手,“没注意睡过去了。
这是到哪了?”见他没有放开的意思,季慕也就顺势没抽回手,往他这边挪了挪:“到朝暮间了。”
帝都外围郊区度假村朝暮间。
游玩项目繁多,设施齐全,还有不少能xi引情侣的làng漫场所。
越辞山从前也来过几次,不过大多是和罗州他们一群朋友一起。
他“嗯”了一声,季慕便下去给他取出轮椅,打开车门,扶他坐到轮椅上。
季慕大概是一早就都订好了_F_间,也没急着去,径自推他往某个方向走去。
他_gan觉到空气新鲜的风,然后听到清脆的风铃声。
此起彼伏,遥相应和,许多声纠缠jiāo织在一起,像是空茫黑暗中一支温柔的歌。
季慕趴在他耳边笑:“结缘树。
好不好听?”结缘树,也被人叫做lover树,朝暮间的景点之一,大多人用来挂纸签许愿姻缘。
他从前也来看过,跟**江盼一起,那时候眼前老树枝繁叶茂,风中飞舞着一片正红色的纸签。
江盼借口有事跟他谈,把他从一堆喝得东倒西歪的朋友中叫出去,带他来到这里,眼角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酒意还是害羞,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他,要不要一起挂个纸签。
他读懂了贵族出身的少年隐晦言语中暗藏的意思,对这个略有好_gan的婚约候选人笑了笑,礼貌委婉地表示愿意婚后陪伴侣来做这件事。
江盼在那站了许久,他于是把外tao递给他,陪他在那chuī了会风,最后江盼转过头来对他笑着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记忆在重新聚拢的黑暗中退去。
越辞山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又来到这里,也没想过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换了一位。
他朝着季慕在的方向略微侧过头,几乎能_gan觉到近在咫尺纠缠在一起的呼xi,“我记得这里从前挂的是纸签,怎么现在有风铃声音了?”季慕还是笑嘻嘻的:“风铃多好听,我可喜欢他们这些新的改动了,你不喜欢吗?”越辞山点点头,说喜欢。
他坐在轮椅上静静听了一会,突然开口问季慕:“你想去挂一张签吗?”季慕大概站累了,不知是蹲还是坐在他轮椅旁边的地上,完全不管什么贵族出身的形象,拖着T子懒洋洋地回他:“我才不信这些。
但是你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越辞山听着他的话莫名地想笑,从善如流地点头,说那就挂一张吧。
季慕于是离开一会儿,回来时把一张带铃铛的纸签和笔放进他手里。
他其实已经半年没怎么碰过笔,眼睛看不到,只好循着记忆中的动作一笔一划地写,右手仍然控制不太好力道,他大概能想象到纸签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要写完时,他_gan觉到季慕把下巴抵在自己胳膊上,念他纸签上的字:“季慕顺顺遂遂,平安健康——”季慕的声音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你这是哪个年代的祝词A,alpha跟他伴侣来都是往树上挂这种话吗?你好歹写个天降横财早生贵子也行A。”
越辞山这次真的笑出来了,被他气笑的:“季慕,怎么可以不经允许看别人写的东西呢。”
季慕呼xi一滞,“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明明写的是我,我看一下都不行吗。”
他站起来,语气里情绪好像迅速低落下去,赌气般地开口:“那我给你念回去就是了,我可不跟有些人一样怕看,你听好了,我写的是:希望越辞山——”“好了,好了,我也没有说不许你看。”
越辞山无奈地抬手摸到他胳膊,往下拉回来阻止他接下来的话,保镖大概离得并不远,这儿也有窸窸窣窣一些其他情侣依偎的窃窃私语,他实在是怕了季慕大庭广众地喊什么“早生贵子”。
季慕哼了一声,接过他的纸签去往树上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