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乐然抿一口,用凉丝丝的瓶身抵住太阳xué,奄奄一息:“今天这味儿也太冲了……”
往常来拜他也泡药浴,但没这么熏人,而且往常仪式也没这么磨叽,都是一个小时完事儿。
徐莉纤细的眉一挑,正要开口,乔乐然口无遮拦道:“都蹦跶两个多钟头了,他几点完事?待会儿中暑晕桌上,再报销两百万藿香正气水……”
“说什么呢!”徐莉狠剜他一眼,“多大人了,嘴上没点儿轻重!”
乔乐然有点儿挂不住脸,鼓鼓面颊,嘟囔道:“没多大,未成年。”
徐莉深吸口气,道:“你十八岁这年大凶,得行大礼,所以这次和以前流程不一样。”她倦惫地捋一捋头发,“不是都跟你说过吗,说的时候听什么了?这也不信那也不信,万一真出什么问题,后悔都来不及……”
“妈,我突然不难受了。”乔乐然为逃避挨训,虚弱地飘回蒲团上跪好。
跪稳当了,就哼哼唧唧地发微信:我都快晒中暑了,我妈还说我。
聂飞:你老公也不说给你布个雨,什么狗男人,蹬了他吧,乐,我跳大神儿保护你。
乔乐然:……
又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这时,徐莉又冲他咆哮:“乔乐然!手机放下!”
又晕又熏又想吐、被迫搞封建迷信、被哥儿们调侃,还遭遇亲妈直呼大名的死亡威胁……乔乐然收起手机,心如死灰,面如死人。
……
在距龙神祠约十里地的山林中。
肃杀凉风穿林打叶,激起一片飒飒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自幽林深处传来,一株矮树后血柱飚she。
树后晃出个男人,手里拖着一头尚在飚血的肥壮山猪。
这山猪约有五六百斤重,早已超过成年男性的负重上限,他却不当回事儿,把山猪当条毛巾似的,长臂一振,抡圆了啪地甩在肩上。
山猪血仍汩汩淌着,可这人身上连条布片都没挂,根本不怕脏。那一身jīng悍紧绷的肌肉浸饱细汗,微微泛亮,蕴含着猎豹般危险的力量感。
他不是人,是一头半龙半láng的睚眦。
他活在龙潭山上,龙神祠就是他的家。
前些年,他在同族帮助下尝试过入世闯dàng,却因性情bào戾诸事不顺,终究只能回归山野,捉猪果腹。当时同族叫他取个凡人名字,他见山中林木多,就揪个“林”字当姓,再取“睚”字谐音“涯”为名,简单粗bào叫林涯。
林涯扛着猪,步履如风,直奔龙神祠而去。
听说……那小孩儿来了。
耳根发烫,想必是泛红了,林涯抬手照耳根狠搓两把,却搓得更红热。
头顶红松的针叶间蓬地爆出一簇尖细的嘻笑,是无孔不入的山jīng们。
“嘻嘻,尊上耳根红。”
“越搓越红,大傻龙!”
龙潭山常年有半龙睚眦盘踞,山脉灵气丰盈,山jīng野怪修行一日千里,因此数量极多。
这些小家伙大多是草石花木所化,心地不坏。睚眦bào戾但分善恶,从不对这些jīng怪崽崽下死手。可它们毕竟是走野路子修炼的jīng怪,纵是再温良无害的,言谈举止间也透着几分邪性。
“今儿可不是定亲礼,是成亲礼,尊上能不臊么?”
“哟,那晚上得闹dòng.房啦。”
“以后不许叫童养媳了,都听我的,改口叫小郎君,听我的。”
“老光棍攒了上千年的元.阳,也不知道小郎君受不受得住……嘻。”
“半仙之体承受龙族元.阳,听说能行。”
“要是个纯凡人,魄都能烧烂,圆完房就变傻子……”
林涯下颚线绷得死紧,耳根愈烫,想发作,又臊得没脸抬头,索性装没听见,闷头走路。
“这都是后话,小郎君愿不愿意跟尊上圆.房还两说呢。”
“哟,您给说说。”
“小郎君压根儿就不信尊上,每次来拜都臭着脸,怎么可能愿意?”
“那老头子也是个学艺不jīng的半瓶醋,不知道这是成亲,一口一口祈福。”
“叫尊上在小郎君面前现个原形呢?”
“可别,小郎君半身是凡人,见真龙算窥探天机,要折寿哒……”
“而且再吓个好歹的,更不愿意了。”
“尊上要是不在乎小郎君的死活,别提折寿,qiángjian都行,反正小郎君是尊上的人。”
“噗——”
“可尊上在乎呀……”
片刻沉寂。
林涯的耳根缓缓降温,连步子都慢了,恹恹的。
“尊上真惨。”
“惨。”
“老光棍,棍儿光光。”
“棍儿光光,磨炕沿儿。”
“棍光——棍光——”
还他妈作上诗了。
“滚!”林涯忍无可忍,抬腿就是一脚,咆哮声响彻山林,“都他妈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