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递毛巾的手就在江明月面前,越仲山本人却坐得离他有一段距离,甚至上身有微微后仰的趋势。
垂眼把视线落在江明月的身上时,似乎也在同时传达出不满的讯号。
那张英俊到多情的脸生在他身上,实在很没必要,见过他的大多数人,也都没法否认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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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月把毛巾盖在头上三心二意地揉,很久才注意到,正襟危坐在一边的越仲山的白衬衣和铁灰色的西裤面料上,也不缺滚落的雨滴。
他下意识扭头看向窗外,才真正认识到这场bào雨的猛烈。
车窗外的雨滴连成线,街道上许多种颜色的光汇入水流,发生了纷乱的晕染。
只要稍微不够qiáng壮一些的行道树,就会被大风chuī得弯向马路,到处都是没过脚踝的水坑。
江明月刚才被越仲山披上外套一把拉回来的地方,隔几步远就是车流拥堵的十字路口。
这种天气情况,放眼整条街,都见不到一个行人。
送他回家的路上,除了偶尔从副驾的安保那里传来的带着电流声的对讲机声音以外,不再有人说话。
越仲山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两手搭在膝盖上,右手拇指时而摩挲左手的腕表,平视前方时,眼神微微下落。
与其说他是拒绝沟通的姿态,更不如说,他看上去根本就没考虑过会跟江明月有什么沟通。
寒暄、客套,在越仲山这里都是行不通的。
两三年没见过面,前几天上错车以后,江明月对他说谢谢,也只得到漠视。
可他似乎又有一股天生带来的使人信服的高傲的冷淡,很多伤人的微小表情和眼神被他演绎出来,经过那张英俊好看的脸的传达,就给一切都加上有理有据的柔光。
车身在江家的独栋别墅外停稳,副驾的安保很快就下车,撑开一把黑伞,等在江明月那边。
雨滴接连打在伞面上,空气里全都是湿cháo的泥土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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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拉开车门之前,越仲山的食指轻扣膝盖,终于开口,转头问道:“没话要说?”
他很平静地看着江明月,连同语气和神情,全都非常平淡,让人很难猜出他是否有话外之音。
所以江明月只能又很诚恳地说一次:“谢谢你。”
越仲山的嘴角扯了扯,但是脸上没有要笑的意思,看上去,只是认为自己出于礼节需要这样做。
“听说你们最近在找律所。”他在观察江明月,并且没有掩饰这种观察的意图,“瑞信和宏天怎么说?”
说实话,江明月不太喜欢这样的气氛,最近两次见面,越仲山都总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和好像怕他发现不了、每次却又很快就收回去的敌意。
“你知道我们家的事?”
不过江明月转念一想,很快也明白这不算奇怪,坦白道:“瑞信应该没有希望,但宏天可能还能再谈一谈。”
越仲山的脸色冷淡,语气平平,只回答江明月的前半句话:“你家的事,海城人尽皆知,不需要怎么打听。”
即便对迟钝的江明月来说,这话也算很不客气。
人人都讲体面,即便是众多落井下石的亲戚,也很少有人当面这样说过。
姓越的在现在的海城的确风头正旺,是所有关系网的风向标,越仲山高傲一些、冷淡一些,都可以理解。
但江明月自认并没有哪里得罪过他,他们名义上是在一个圈子里长大,但除了很小的时候,实际上没有多少往来。
从前江明楷偶尔带江明月出去吃饭,有越仲山出席的聚会上,也不过是三两句话的jiāo道,虽然算不上情分,却也谈不上得罪。
于是想着,传闻中对这位越家大少越长越喜怒不定,没有人情味亦十分惹人嫌弃的性格描述,真是一点没有夸张。
他原本就不是喜好争论的性格,亦从来不会生气。
可今天从早到晚连连受挫,备受打击,现在面对把他从bào雨中捡上车送回家的越仲山这样的态度,也免不了心底酸涩翻腾。
下车以后,江明月没有立刻就走,他站在安保大幅度偏向他那边的黑色雨伞下面,回头看向侧脸冷硬,不再言语的越仲山。
他的一只手扶在车门上,发白的指尖蜷缩,过了会儿,才低声用很轻的语气说:“还不至于人尽皆知,何况,也并不算真的丑闻,而且我想,你就算跟我大哥不算多熟,大概也了解他最起码不会知法犯法。”
后来江明月回想,当时其实不算他和越仲山对彼此的心意理解最南辕北辙的时候,可再想到自己当时的傻气,和越仲山的别扭,几乎可以说是所有感情中,最糟糕的那一种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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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盈玉因为他湿透的样子大吃一惊,手里还举着电话,半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等走到面前的江明月脚下已经积聚了一小片湿漉漉的水滴,才反应过来,攥住江明月沁满了凉意的手腕,连声追问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