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顾旁人的眼光,没尊严地哭着:「爸爸知道……是爸爸对不起你……你……你不跟爸爸走也没关系……爸爸知道……」男人沮丧地转身要走,那模样看起来根本和他意气风发的儿子半点也不像。
「我现在正在上班,有什么事,下班后再说好不好?」他开口了。
男人回过头来,喜出望外地,边流泪边点着头。
接着,男人走了出去,坐进马路对街一辆银色轿车里。车子里的人安静地等着,他猜那是逢明吧!
逢明是不是也知道了这件事,知道那年他们举家迁移离开这个城市,是为了什么原因。
酒醒了些,他又继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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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换上便服,逢明和他父亲在外头等了一晚,他出来时,有着困意的逢明脸色不是太好。
「先去你住的地方收拾几件衣服,然后回家去好不好?」男人见到他,紧张得说话间又发起抖来。
「嗯。」报上地址,他坐在后座,男人不只一次回过头来看他,像是怕他突然消失不见一样。
其实他并不须要父亲,其实他并不用答应男人的请求,去那个并不属于他的家。
逢明瞧了后照镜一眼,他们目光接触,然后他别开了脸。逢明是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
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天爸爸打了妈妈,很严重的那种。妈妈一直哭着说对不起,他在旁边吓呆了,接着爸爸朝他走过来,拳脚相向,狠狠地。
他始终不明白向来疼他的父亲为何那么做。
那顿毒打,让他脑震dàng入了医院。
后来他才知道,他并不是爸智咨摹K嬲母盖资锹杪璩龉斓亩韵螅橇诰臃昝鞯陌职郑亲谇胺礁奔菔蛔哪腥恕?
出院后,爸爸和妈妈搬离住了很久的城市,带着他,说是要重新开始。只是才过不久,他便明白弄脏了的纸再怎么擦拭,也无法回到最初的模样。
几乎都会有那么几次,他在医院醒来,听见妈妈哭泣,他的身上全都是伤,爸爸不见踪影。他被谎称是从楼梯上跌下来,全身多处骨折。
每年的夏天,他想念逢明,那个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他会骑着脚踏车,大老远地跑回来找逢明。
他以为他们是特别的,他所遭遇的一切可以对逢明倾诉;他以为逢明能听见他的求救,在他们相见的夏天。
但他发现他错了,他和逢明的距离太过遥远。
后来高中毕业,他离开家,认识现在这群朋友,有了自己的生活。雀如给他住的地方,阿保替他找了份工作,他可以整天笑嘻嘻地,也可以高兴就睡上二十四小时,而不用害怕夜里谁踢开他房门,对他拳打脚踢。
他真的并不缺一个父亲,因为自己一个人,他也能活得很好。
真的。
父亲在他心中的定义,是将痛苦加诸在他身上的人。
车停在老公寓前,小羲往楼上走去。逢明的父亲对逢明说了些什么,逢明将车熄了火,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小羲上楼。
他的房间里,雀如和其它朋友们仍大玩方城之战,旧公寓隔音不错,他打开门时才听见麻将的洗牌声。
「我回来了。」小羲脱下鞋,逢明则在他身后等着。
「你带朋友回来啊?」雀如抬起头来看了眼,又低下头去专心打牌。
「没有。他爸要我去他家住几天,我来拿些衣服走。」小羲抓了个红色旅行袋,往里头塞几件衬衫裤子,又翻出两件四角裤,几条毛巾。
「雀如,有新的牙刷吗?」
「我抽屉里有一只刚买的。」雀如眯着眼摸牌,忽地一声:「碰,胡啦!」笑得开心。「学费有着落了。」
小羲拿走雀如的粉红色牙刷,带了上课要用的书,拉起了拉炼。「走吧!」他对逢明说。
「喂!」屋里头,雀如喊了声。
小羲回过头来。
「外宿没问题吧?」坐在塑料地板上的雀如问了句。
「嗯。」小羲点了点头。「我再打电话给你。」
关上了门,慢慢走下楼,逢明开口问:「你女朋友?」
「不是。」
逢明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小羲笑了笑。「雀如是我前男友的侄女。」
「前男友?!」逢明僵了下,险险踏空阶梯。
「啊,我说得太直接了吗?」
「当然。」逢明差点因他的一句话,摔死在这楼梯发霉的旧公寓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