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山事儿忙,天天晚出早归,少有闲的时候,刘妈不敢拿秋心宝的事儿搅他,反正有她一口吃,也不会饿着秋心宝,更何况,秋心宝还能帮她的忙哩。
这场冬雨可下了几天,好不容易停了,出了好太阳,院子尾东西边有两棵桂花树,生有好些年头,树枝上缠了铁线子,刘妈把秋心宝那chuáng厚被子抱出来,还有些柜里零碎布,一块搭上晒了。
攒了几天脏衣裳,刘妈叫了冬儿丫头一块洗,冬天的井水暖,玉丫头没人照看不成,由秋心宝抱,搬了张椅子晒太阳,刘妈笑着给冬儿丫头说:“俩儿都是孩子呢,玩不到一块儿才叫怪事哩。”
今儿贺青山给军里曹团长请去饮茶,听了两场穆桂英挂帅,坐了汽车回来,一进院碰着个丫头,“玉丫头在哪儿呢,难得闲,我抱抱她。”
现下院里头的伺候丫头,大都是先头太太留下的,多少的,对上贺青山都有点儿羞,垂了黑睫毛,丫头赧答:“刘妈妈抱着呢。”
院里好久没晒东西了,贺青山生得高大,宽肩直溜儿背,一块布一块布掀了,还没瞧见,倒先听着自家丫头嘻笑奶音儿了,他脸上挂了笑,给最后一块布掀了,“咱玉巧丫头,给爹抱抱,瞧又重了没。”
秋心宝正跟她闹着玩儿,大人小人儿,额贴着额,一大一小两张白净脸蛋,都笑着。
贺青山一愣。
刘妈先瞧见他,“当家的。”秋心宝听见刘妈声儿却没听清她喊的什么,玉丫头的孩子笑把一切都给遮了去,仰头,他脸上笑还没散呢,脸颊圆乎乎鼓着,眉梢尽是欢喜了,眨巴眨巴眼,懵懂里头把怯藏起来,慢慢的直了颈子。只有玉丫头一人不晓事儿,见是她爹,呀呀两声,“爹,抱…抱……”
秋心宝怕自己,贺青山是晓得的,近了几步,他伸手要把自个儿丫头抱到身上,有一瞬间的阻,他使了劲儿,抱上玉丫头,没说话,进了北屋。
玉巧这小丫头片子可是他这老犊子的小犊子,怕老犊子不怕小犊子,也是怪事,贺青山心里骂了句傻瓜蛋子。
第3章
盐水花生,淡褐的壳,手指头一掐,花生滚进手心里,一抛,全进了曹局长一张大嘴。
”有消息了?”贺青山问,学他样儿,嚼了一口花生香。
”有屁消息!”曹局长咽下一口嚼烂的花生,脸褶子一抖,“他娘的就跟老虎进了山,哪儿还能逮着哩!”说的秋老大呐,督军剿了匪就不管事了,说实话,人也没这闲工夫管,手头底下上万号大头兵等着他管哩,这不jiāo给警察局,又是一桩累事。
他盯着贺青山那张脸瞧,忽的来了句,“你属啥?”贺青山皱眉,“我跟你同龄,你说我属啥,逮人把脑子逮没啦?”
“啊不是。”曹局长有些生气,摸了张小圆镜瞧自个儿,“那我咋能瞧着,净比你大五六岁似的,还有这褶子,他娘的!瞧着像个苦命人。”
贺青山笑话他,“心里头操心的事儿多,能不老嚜,局里的,孩子的,屋头那个再跟你闹一闹,不得脱层皮?”曹局长丢了镜子,“也是,女人的福,受着是酸甜味儿的哩。”
贺青山乜他,揶揄的靠过去,“教你丢了,你舍不舍得?”曹局长拿膀儿顶他,“去去去,我gān啥丢了我丫儿,人不知多疼我。”贺青山哈哈大笑,探头瞧楼下台子戏了。
近几日子,钱庄有几起闹事的,想赖点钱,两人自戏楼子分开,贺青山便去了钱庄,待到天黑透了,事料理完喽,他才叫了huáng包车,往宅子里回。
进院子头一件事,就是去西屋寻刘妈,正赶上刘妈给玉丫头洗身。一圆木盆子,水淋淋的冒着热气儿,玉丫头爱闹,拍的到处是水,贺青山进屋,刘妈正洗好,一股子凉风进来,刘妈赶紧给擦gān丫头身上的水,棉褥子给卷上,絮叨:“可不能冻着喽。”
刘妈要把丫头给贺青山抱,贺青山摆手,“身上凉,待一会儿,暖了再抱她。”贺青山晓得秋心宝就住西屋耳房,扫了一圈没见着,“人哪儿去了?”
“在屋里头待着呐。”刘妈一手抱着玉丫头,一手把贺青山拉到一旁,瞧一眼闭着的耳房门,压低声,“当家的,一个男娃娃,搁在女人堆里头,总不是个事儿,这院里,除了我,全是十八九的丫头……”
贺青山心里头一沉,“他和丫头们,搅一块去了?”刘妈急着摇头,“哪儿能,是丫头们要去搅他哩,你瞧他模样算差嚜?又这幅性子,丫头们,爱找他玩呐,我是怕……”
贺青山晓得刘妈的忧,“他不是脑袋缺根劲儿嚜,哪能想到那事儿!”刘妈把玉丫头往他坏里头放,急得跺脚,“他没有,当家保得了些个丫头没有,你不晓得,有些丫头胆儿可大,再说了……”刘妈脸蛋子有些烫,“城里头那些家里头有傻子少爷的,年纪到了,他也嚷嚷着要娶媳妇儿,他媳妇儿也能怀哩,当家说是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