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懒得解释。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只要做好公司的工作就行了,其余的事,一概不管。
他清楚知道,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眼中,林俊都是一朵迷人的罂粟花,邪美,却带毒,不是他所能攀折得起的。而林俊也清楚知道,卓立凡宛如一块盘石,风浪再急,也还是一块岩石,是他所搬不动的。
太多的不同,生活观价值观与从小教育、生长环境的巨大差异,令两人的关系,仅止于此。两人虽然住在一起,却是各行其道,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真的有点累了,回去还是早点休息吧。
卓立凡微仰起头,眺望玻璃窗外的风景。身处42层高楼的视野,感觉似乎可以把这个城市踩在脚下。
夕阳的余晖将这座都市笼罩上一层忧郁的色泽,密密麻麻的钢铁丛林,爬行着数不清的蚊蚁小点,正在汩汩涌流。
金黄的光线在楼宇中穿梭而过,一道道,缓缓于间隙中泼洒扩散,这些光线,仿佛也带上了那么一点点沧桑,一点点倦意。
站在这个城市的最高点,唯一的感觉,便是疲倦。
是的,疲倦。
致命的疲倦……
卓立凡缓缓看着四周平缓下降的风景,眯着眼,在微微发热的镜框后感受夕阳的余热。
为什么只有逝去前的美丽,才分外令人流连?
才一走出皇冠商厦,便感觉到路上行艳慕的眼光。大家都知道,走入眼前这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的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而里面入住的公司,也都是一流的跨国企业。
他才27岁,却已经拥有一套高级公寓,一辆汽车,和一个不错的公司。别人眼中的他,业已功成名就。
这一切的获得,他从未仰仗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辛辛苦苦,白手起家。
但那又如何?
这一切,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甚至从未计划过,自己的人生会变成这样。
一阵冷风,微啸而过,他拉紧了衣领,往停车场走去。深秋的夜风带着微寒,夕阳照出他轮廓分明的侧面,与坚毅的下巴。
大都市固然繁华,却终究……不是老家呵!家乡的黄昏,不知比这儿美上多少倍!
好久了……久远的记忆,十月中旬,夜凉如水,原来初春与深秋的差别,是如此明显。
明明已经走得那么远了……
可是为什么,这记忆还是不肯消失?
抬头仰望天际,耳畔似乎还残留着童年的歌声,空气中,仿佛飘散着儿时山谷中绿地泥土的芳香。
惊觉自己又失了神,他微一摇头,猛然打开车门,却不自然地缩了一下手,下意识地,他捂住自己的右掌,轻轻按住小拇指。
夕阳的余晖自窗外斜Sh_e的光影,淡淡照在他右手那蜷曲的僵硬的小拇指上,那上面,有昔日伤疤后留下的痕迹。
多少年了,这痕迹,一直无法消褪。
然后,他坐入车内,任由暗影将他淹没。
第二章
皇冠国际商厦,42层。
照例又是忙碌的一天。办公室内人头攒头,电话声此起彼伏,传真机沙沙作响。
「卓副总,您的电话。」
秘书的声音,卓立凡从电脑前抬起头来,「谁来的?」
「他说他姓刘,是您父亲的好朋友。」
「我父亲?」心中一跳,卓立凡急道:「接进来。」
「好。」
几秒后……
「我是卓立凡,请问您是哪位?」
「我,我是……刘致远。」电话中传来一个略显迟疑的中午男子的声音。
「刘叔叔!」卓立凡惊喜地
叫道:「好久没见你了!」
「我来找你,主要是因为你父亲的缘故。」
「我父亲?他到底怎么了?」听到对方声音中不寻常的凝重,卓立凡忍不住站起身来。
「他……很不好……」听筒中的男子叹了一口气,道:「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我马上来!」
紧紧握着话筒,指节几乎泛白,不祥的预感,在卓立凡的X_io_ng口,愈压愈重……
层层的Yin云在天际低伏,尽管已是秋天,但今天却异常闷热。也许晚上就会有一场闷雨来驱散这场低气压。
柏油路面蒸扬着阵阵尘土,有些路段已经残破,轮胎印上坑洼秒,车身不时地轻晃着。
长途巴士缓缓开入终点站。
松湖镇。
终点处的站牌刻着这样三个字。
经过令人昏昏Y_u睡的五个小时长途施行后,卓立凡拎着一个简易的旅行包,站在标着「松湖镇」这三个字的汽车终点站,开始缓缓举步朝前走。
他走得很慢很慢,边走边不停地看着四周的房屋、楼宇,和路上稀稀拉拉的经过的车辆与行人。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又如此陌生。脱离了繁华都市,重新回到老家,不由百感交集。
古朴的小镇,深藏着多少往事。
他总是在黎明前的惊梦中与这些往事相遇,几番纠缠,原以为一切都已过去,蓦然回首,却仍是相同的一场梦境。
生命不过是一再重复着自己的轨迹。
走得再远,根,仍停留在原点。
从上衣口袋中掏出皮夹,拿出一张写着名字的纸片,他的目光轻轻停留在藏在皮夹内的照片上。
略带泛黄的照片中,是两个阳光灿烂的少年,背景是庭院内的绿荫,枝叶密布。
他俩笑得灿烂,一对儿时好友。
……十三年了,不知他是否还是跟以前一样?他轻抚了一下照片上两个开怀大笑的男孩,将钱夹放回口袋。
脚步轻飘而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虚无的梦境中行走……不,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他已经分辨不清。
经过一家小超市,前面就是昔日就读过的小学,似乎重新翻修过,新漆的校牌上写着「松湖小学」这四个字。
他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握紧行李包的指节已是微微泛白,终于到了,或者说,是他来了。
任何事,终究都有尽头,就象这脚下的道路,每一条,都有终点。可他却无法得知,心中无形的思念,将延展到何时。
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啊……
「嘀……」
喇叭声传来,他回头一看。
只见一位中年男子从一辆破旧的白色汽车上下来。
「是小、小凡吧!」那男子朝他微微笑道:「我是刘致远,来接你的。」
松湖医院,加护病房。
一个五十出头的男子,闭目躺上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浑身插满了输液管,从病服下暴露的皮包骨般的手臂上,根根青筋清晰可见……
整个病房弥漫着浓郁的药水气息,和死亡的Yin影。
「他到底怎么样?」不忍再看下去,卓立凡掉过头,问已经换上医师服的刘致远道。
「他,他这样子……怕是活不过这个秋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