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同一个人。
就是那个没礼貌的人。
本来是没什么兴趣,不过没有见到可以被称作谢敏的那种穷凶极恶的人,容若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威猛:“哪个是谢敏?”
威猛小声倒抽了一口气,瞪大眼睛:“你竟然不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
“那个白头发的啊。整个龙岩也就他一个人头发那个样子。你居然不认得。”威猛继续耳语。
“不是很多染头发的?”容若嘀咕着又不是我的错,周围的混混都是huáng色头发,有什么办法啊。
“可是只有他一个做了完全漂白的好不好?还持续不断地漂,头皮新长出的头发也不是黑的。”
“哦。”
“要不要走了?”郭越再度小声问。
“等一下。他旁边那个是谁?”
“我看不见。”
威猛坐的是背对他们的方向。
“是谢敏的弟兄。”郭越回答。
“不都是他弟兄?”
“才不是,其他的是手下。谢敏初中留级过,那个人是他留级前的同学。”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你不知道啊?那个本来是我们的学长啦。上一届的啊。他在的时候一二中就没打过架。”
“哦。你是不是说我们初一的时候初二的那个很拽的学长啊?上初二就没见到他了。原来去二中了啊。”威猛想起什么似的说。
难怪这么眼熟。
“喂,那边的,你们在说什么?说我们老大坏话吗?”
攒着头的三个人听到了这么一句喊话,威猛和郭越头皮都凉了半截。
“刚才就叫你走了的啦!”郭越着急地嘀咕着。
容若抬起头,对面桌的一个穿着紫色闪光衣的小混混站了起来,吊着眼看着他们。
容若看了一眼谢敏和那个所谓的学长,两人依旧相谈甚欢,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好像是一中huáng康的人。”不知那个混混说了这么一句,小混混们骚动了起来,一起把头转到这边来了。
“怎么办啊?”郭越不同威猛和容若,他是瘦弱到gān架的时候别人都不会邀请的。基本上也没遇过这种情况。这个时候都已经快哭出来了。
“对不起,我们是在讨论今天的考试,打搅到你们了真不好意思,我们马上走。”容若说,然后叫道:“老板,买单。”
老板是一个梳着高辫子的小姑娘,本来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地躲在了冰柜后面,现在慌慌忙忙地走了过来。
“一共6块钱。”
“那边的都一块算钱,多少?”
“这,一共五十三块钱……”
容若瞄了眼威猛,威猛掏出钱包。
小混混们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地看向谢敏。
谢敏停下和他弟兄的谈话,两人把头转向容若这边。
那个人好像不认识容若一样,冷淡地撇了一眼,又把头转开了。
“谢谢啊。”谢敏朝容若笑了笑。
“不客气。”
“你身上只有三块钱!!”威猛狠狠地蹬着单车脚踏,叫道,“竟然还敢充大款!”
“那怎么办?你们等着被揍?”容若已经下了单车。到他家有一段上坡的路,威猛还在逞qiáng试图冲坡顶。
“还有别的办法嘛!比如马上跑掉……”威猛喘着气。“要不打电话叫老大他们来也可以啊。”
“他们来的时去我们就是尸体了。”郭越不悦地说。
“没有那么夸张吧……顶多被揍几下,爬不起来啦。”威猛的单车爬坡速度已经比推车还要慢了,仍然在挣扎。
“我才不想被打咧,痛死了。”郭越继续不悦。
“好啦,我还你钱不就是了。”容若阻止了二人即将发展的无聊抬杠。
“你那么穷什么时候还得起五十块啊?”
“过年吧,拿了红包还给你。”
“……好像刚刚才过完年四个月?”威猛终于从单车上下来了。
“那没办法啊,谁让我老爸炒股亏本了咧?”
“我老爸也亏本了啊。”威猛道。
“那不一样嘛,你老爸是当官的,怎么也不会穷死。”
“当官怎么了?我老爸又不是贪官。我们家一般般啦。”
“当官的就算不是贪官也不会一般般啦。工资补贴一大堆。家里都不用买吃的全都有人送。对了,谢敏老爸也是当官的。”郭越那里总是有很多小道消息。“他老爸是jiāo警大队的队长,可有权了。”
“哦?怎么把儿子教成这样了?”威猛道。
“谁知道啊。看起来人模人样地。”郭越道。
“那个和谢敏好的学长叫什么名字啊?”容若问。
“叫吴什么的。不记得了。”
“他是不是也留级了?”
“不知道。反正他比我们高一届。又转到二中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留级。”
“家里看起来挺有钱的。”容若喃喃道。
“恐怕也是当官的吧。一般人被一中踢出来怎么可能进二中。”郭越家是修车的,他的观点和容若类似,小孩子通常被分为“当官家里的”和“不当官家里的”,不是当官家里的会被特别qiáng调的也有几个——“做生意家里的”,“华侨家里的”,“当医生家里的”或者“当老师家里的”。
“当官的教出来的儿子怎么都这样。”威猛再度qiáng调了一番,“不过也不都是这样啦。”
“是哦,教成你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哦。”
威猛擅自把郭越的话当成了夸奖,笑嘻嘻地说:“算你有眼力。”
第3章
容若家住在坡顶,威猛通常喜欢用他的单车挑战这个由两截陡度不同的坡组成的坡。大约十次能成功那么一两次,视状态而定。不过其实这个挑战很无聊,因为到坡顶就要下车了,他经常骑得比推车还慢——依然乐此不疲。
龙岩都是山。所以房子的分布经常也是沿坡而上的。隔后一带地势本来并不高,但是他们家是接近后门前的部位,因此位置较高。每年夏天刮台风以后会下很大的雨,小的时候容若见到龙津河的水淹没了溪南旧市场的时候问过他老爸,要是水淹到我们家怎么办?老爸说我们家被淹的话,整个龙岩城也差不多不见了。这句话让容若很是安心。
容若不讨厌台风,甚至有点喜欢那种yīn沉到白天变成黑夜的天空还有下bào雨前夹杂着灰尘的一阵凉过一阵chuī散暑气的大风。街道上人人急急忙忙,直到空无一人——明明是大白天——他最喜欢在下雨前最后一刻冲进屋子,然后侧耳倾听如同瀑布般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息的雨声。仿佛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人一般。
今年的台风还没有来。似乎比往年有些晚了。
“今年台风怎么还没来?”容若开着家里的大门,问郭越。
“不知道。别的地方好像在发大水。电视上有说。”
“你家真是管的松,我已经两个月没看电视了。”威猛羡慕道。
“今天都考完了,你妈还不让你看啊?”
“就是啊,太过分了,说足球半夜才播,叫我要看也到我奶奶家看,免得影响我老爸明天上班。
“是哦,你们家住套房,在客厅看电视会吵他们睡觉。”
“像你们家有几层这样就好了。”威猛有威猛的羡慕。
三个小孩贯序把单车推进门厅。容若家是独门独户的四层楼高的小房子,和很多龙岩本地人一样。但容若并不完全是本地人。容这个姓在龙岩应该没有别户人家叫的。他老爸是广东湛江的,大专毕业以后分配到龙岩,认识了本地人的老妈,就入赘到老妈家里了。哥哥跟的是老妈姓,姓邱,他就跟他老爸姓,姓容。容若所说的奶奶其实是外婆。因为龙岩话都叫“嬷”,所以译成普通话的时候往往不太在意就弄混了。
老爸广东那边貌似也没什么亲人了,所以容若长这么大,一次也没去过所谓的他的籍贯地。
老哥比容若大四岁,去年考去了上海上大学,今年7月才会回来。家里现在就四个人。
“嬷,嬷!”容若把单车停好之后就从大门飞奔下斜坡,到他们家一楼去,一边跑一边叫着嬷。
因为是在坡顶,房子有一层楼是在坡的一半的,就是一楼。他们刚才进的大门严格地说是二楼。一楼是厨房,也是嬷睡觉的地方。
“回来了?”嬷从坡下面探出瘦弱的身子,高兴地看着外孙跑下来。
“嬷,我回来了。”嬷不会说普通话,容若都是和她说的龙岩话,郭越会说,威猛由于是客家人,就完全是鸭子听雷了。
“耀耀和威猛也来啊?”嬷双手在围裙上擦着,看着外孙的两个好朋友跟了下来。
“嬷嬷。”郭越和威猛向嬷打了招呼。
“嬷,我饿了,有没有吃的?”和大多数发育期的孩子一样,容若总是不到点就饿了,何况今天过了点。就算刚喝了一肚子水,他还是饿了。他径直走进厨房,开始翻找。
“今日做了点青草。”嬷刚说完,容若就大叫道:“有青草也!”
脸盆里装满了棕褐色的透明的青草,还没割。
“冰了没?嬷?”容若摸了摸铝制脸盘的外侧,已经很凉了。
“放在水池儿内浸有一刻儿,”嬷拿出三个瓷碗,还有菜刀,把青草割成块状,装进碗里,又割成小条,洒上蜂蜜,然后放在三个孩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