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处,云雾弥漫,群山难辨。
此心无他,思念江南故乡,鸳鸯浦莲并蒂长,总是离人苦断肠。
而在这个飞鸟半天不拉屎、人迹不到处妖精往来乡,也只有想起方才为奇呆蠢的窘状,心情才会稍稍好转,他一定会想:骑马半世,谁想驴背上跌了一跤!
哈哈哈哈哈,好笑好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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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日尽处,黄昏更早,夜里凄风萧瑟。
简单用过饭,食了两只薄饼,便要点灯,小小光芒笼罩之外,睁开双目有如盲,伸出两手不见掌。
我突然想到,今夜好像是某人的洞房花烛,有些奇怪,同为男子,怎样合欢。
记得二姐曾老门老路说过,这男女之间的事情啊,也就好比茶壶配茶碗,一Yin一阳凑成双。
如今两个茶壶,雄雄对抗,以阳碰阳,不知会怎生收场。
又想到宋家几世清贫,从来都只听讲权重财粗之人要什么便有什么,想谁就是谁!如今亲眼所见得的那些个贵族,都各有烦恼,皇帝老爷中年不举,摆着三宫六院真正是眼饱肚中饥;皇后虎狼之年空闺凄寒;八公主才貌双全,偏偏瞎了眼,看上个纨绔,并为着他深夜啼哭;而那个文武通吃权倾天下的为家,老大一生戎装犬马,老二小霸王也似人物,横行乡党,目中无人,惟我独尊!可是到头来还不是以身为国,嫁到这番邦蛮境来。
为二啊为二,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虽然有些个可恨,却都是些可怜人,谁也没强着谁?
我坐在房中听风的声音,隐隐如群马嘶鸣,真想就此骑上它们而去,直奔云端。
轻轻打了个凉短的喷嚏,拥被噌上暖炕上发呆,火在身下烧,心内成灰。
我想睡吧睡吧宋青,养足精神明日再去看那为奇的热闹。
我想原来自己的番语并不好,一溜纸上谈兵。
我想管它呢,反正除我外,没有既懂汉话又懂摩罗话的人,我怕谁啊我!
我想……
我还是那个天朝一级女翻译官。
然后,我便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
青山绿水,红颜村女笑当垆,心里花开,脸前花现,十方儿一回头,万道春光遍四周。十方儿再回头,家中有鸡有鸭有儿有女又有牛。
他说娘子啊,从此再不受那相思的苦。
我躺在梦中幸福,虽貌陋装残,也是那人心中至宝珠玉。
却乐在最顶端时,十方儿面目一变,突然间合身扑来,口中道:“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我大惊大骇,怎么怎么,他也会说番话?
猛然间醒转,黑暗中人影幢幢,有个阔壮的番女人抓牢了我摇,“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我头痛愈烈,艰难地换了个舌头,“你……你……你慢……慢……讲!”
她愣一愣,“大王……新房……”
我一听来劲儿了,跳起着装。
哦,洞房也要翻译?
哈哈哈哈,咱看看去。
……
……
……
……
好梦正到酣畅处被人生生打断,子女鸡鸭十方儿与牛统统无影无踪,刹那渺茫于千里之外,我则被迫于温暖处爬出。
原本,天下至苦之事,莫过于此,谁想自己却难抑心Ch_ao澎湃兴致勃勃,赶集也似穿戴整齐,冲那不断擦汗的传信女使笑道:“马上便去!马上便去!”
她闻言立刻松了口气,那神情简直就快要当场哭给我看。
我大奇,那边究竟发生何事?值得如此天崩地裂?不禁愈发心急。
当下里也顾不得落地姿势,“噌”得窜下,登上
软鞋,口里不住道:“走!走!走!”
十几个人前呼后拥架我行在浓稠的夜色之中,疾疾如饬令般向那风月无边之所在的洞房快速趋近。
一路上都是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番话遮天。
我想,莫非是那为奇咬舌自尽了?
或者,是那番王咬舌自尽了?
两样都有可能,又都不可能!
猜得我心内奇痒难熬,简直恨不能肋生双翅立刻就飞天过去。
却还是只得用肉脚走。
几个回合穿园过场,来到处较为雅致的院落,门口守卫见是我,老远就都拥抢着过来行礼:“乌里!乌里!乌里!乌里!”
我便是一愣,迅速往后倒退几步,盯着那些人穷看。
为首女使大急,追回来问:“乌里?”
我不自觉捂住了双颊,将嘴咧到耳根。
大人?
嘿嘿嘿嘿嘿嘿!他们都叫我做大人,我是大人了么?
直觉得自己飘上半空,左右四周恭奉声共起:大人……大人……大人……大大大大大大大……
“碰!荒唐唐唐唐!”一阵锐声巨响传了过来,戳破了我的得意非凡。
众人脸色大变,都是激灵灵灵灵!齐齐看向主房,黑色大门,高高两个汉字,左右对称:“喜!喜!”
“碰!荒唐唐唐唐!”
我倒抽出口气,被催愈急,原先围在那里跳脚戒备的一众番男女立刻让出条人道。
风风火火正扑到那门口,只听里面一前一后断续交杂着传来两股声音。
说番话的那个讲:“没事,都退下,宋大人还没到?”
说汉话的那个讲:“妈的,揍死你这阿裹皮!”
宋大人本姑娘,咳嗽一声,应召推门而入,身后送者呼啦群散,“碰”一声关门,我惊惶回头,真的没半个人敢跟进来。
房内片刻寂静。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孔子教导了千年,不视!不听!不言!不动!
我口中诵佛,如来观音南无阿弥,眼观鼻,鼻冲地,我向前一小步,偷看一眼,穿衣服了没?
那头为奇已欢呼:“宋青!你来得正好!”
我惊跳,忍不住抬头,扑面便是满目狼藉。
小圆桌可怜兮兮倒于一旁滚来滚去,骨碌骨碌骨碌……
酒水汁肉到处泼洒,金杯玉盏流离失所,香气四弥四漫,一只鸡翅膀滚到我脚边,黑黑的,壮壮的。
嗯……
我喜欢鸡翅膀。
…… ……
喜床上没有人,只棉絮翻飞,珠帘扯下半拉,另外剩着半拉垂拖着荡来荡去。
还好,新郎新郎都穿戴整齐。
虎威副将飞天无敌小将军为奇将右手中攥着的瓷碗啪得掼在了一旁,左手揪住把长发,只见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拳头抡得虎虎生风,得意道:“宋青,你告诉这番人,他是禽兽!”
我吞下口水。
看看仰面躺在地上不躲不藏任某人为所Y_u为、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委委屈屈却仍在勉强微笑的燕王。
再看看大马金刀骑在他身上雄飞得霸王也似趾高气扬的为奇。
心里纳闷。
我想,怎么怎么?谁才是那禽兽?
为奇转过脸。
燕王颇为不适得动了动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