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西谈兴正高,杨红也不好问她扇子的事,就由她去讲。
“你还记不记得彼得的开场白?超级幽默!”特蕾西一扭身从座位上站起,也不管前后的人都在看她,只管学着朱彼得的口气说:
“我叫彼得朱,你们可以叫我彼得朱,或朱彼得,或彼得,或朱。你们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
学到这里,特蕾西更来劲了:“叫我彼得朱的人——是崇洋媚外的人;叫我朱彼得的人——是土洋结合的人;叫我彼得的人——是我的至爱亲朋;叫我朱的人呢——哈哈,是喂猪的人。”
特蕾西学到这里,已笑得花枝乱颤。杨红也附和着笑,心里却想,看来我对朱彼得还真的有免疫力,他这番自我介绍,还真没把我电倒,而是把我气倒了。一个老师,站在讲台上不传授知识,却在那里油嘴滑舌,哗众取宠,如果是我院里的老师这么教书,早就受到警告了。
杨红最反感的是朱彼得的汉英混杂。她自己能讲好几种方言,但她从来不把两种方言夹杂在一起说,免得别人听了难受。她在学校跟同事和学生讲普通话,在家跟周宁讲H市话,回自己的老家跟父母讲家乡话,在周宁老家,她基本是打哑语,到哪山唱哪山的歌嘛。等她到了美国,她当然就要讲英语,她就是为这才到新东方学听力和口语的。哪知这个朱彼得却把个英语和汉语混在一起,使她听得很难受。你说英文就说英文,说中文就说中文,知道你是在说哪国话,听的人心里也有个准备,知道把大脑里哪个字库打开。你一下中文,一下英文,别人刚刚顺着中文的思路开始走,你又换成英文了,别人又要忙不迭地换一条思路。
杨红恨朱彼得的中英混杂,就像恨周宁在她开车时老叫她换道一样。每次杨红开车,只要周宁在旁边,她就没有好日子过。好端端的一条道他不让你一口气开完,无端地就bī你换道。
“换左边去!左边去!”她刚换了道,惊魂未定,气还没喘匀,周宁又叫了,“右边!右边!见鬼。叫你换你不换,现在被人家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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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彼得的杀伤力好大哟。”特蕾西夸张地说,“他往讲台上那么一站,把手往口袋里那么一cha,那个性感甫士一下就把那些个妹妹电晕了。”特蕾西说着就学朱彼得把两手往屁股后头的口袋里一cha,稍稍偏着个头,眯fèng着眼,脸上似笑非笑。
杨红笑着说:“你学得还真像。”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就能迷倒人呢?真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情人眼里出西施啊。同样一个朱彼得,杨红第一天看到的是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他穿一件旧T恤,一条半短不长的裤子,惊心动魄地挂在胯骨上。裤子上有数不清的口袋,横七竖八地贴在那里。头发是湿漉漉的,像刚从澡盆里爬出来一样。后脑勺和两边的头发短得像周宁的寸头,但在前额上,却有长短不一的一撮儿,像被人踩过的麦田,东倒西歪,杂乱无章。走到教室门边时,他手里还有小半截烟,也不舍得丢,就一脚踏在门里,一脚踩在门外,深深地一吸,只见吞云,未见吐雾,就已经站到讲台上了。等他开口做自我介绍时,吸进去的烟才从他头上各个通风口里袅袅地飘出来。
“听没听说过‘备皮’啊?”特蕾西憋着个男声,“‘备皮’就是医院里动手术之前,先把病人拉出去,剃毛消毒,为手术做好准备。我的课呢,是为你们出国‘备心’。你们先被我雷几回,到了国外,就不会被文化冲击折腾得半身不遂了。”
特蕾西学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评价道,“他哪里是‘备心’?明明是‘偷心’。不过他放电倒是真的。”特蕾西说着就往后一倒,做晕倒状。
杨红看见特蕾西那件本来就开口很低绷得又紧的衬衣,被她这样一倒,胸前就形成一个大大的V字,V字顶端那粒纽扣岌岌可危地悬在那里,很替她捏把汗,生怕她再往后倒,那粒扣子就会蹦脱,胸前那两个乱颤的东西就会飞弹而出。杨红赶快把她扶起,转个话题:“你说朱老师到美国去了?怎么没听他说起过签证的事?”
“哪个朱老师?噢,你说彼得啊,”特蕾西说,“他签什么证?他有绿卡的。回去坐移民监去了。”
“噢,那萨曼莎呢?她也是有绿卡的?”杨红想,有绿卡的人教口语还说得过去,有绿卡的人来新东方学口语就奇怪了,“萨曼莎?她要绿卡gān什么?她老爸是×××,搞个出国机会还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