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杉停了脚步,斜眼去看。
只见男子手里提溜着一只断了几根竹篾已经空空如也的鸟笼。想来是刚刚摔倒时,压坏了鸟笼,那画眉便钻出去飞走了。
东边是家玉石铺子,云杉抬头,便见那玻璃瓦檐上正停着一只彩羽朱喙的鸟儿,发出啾啾地叫声。
"可是那只?"云杉手指着那高高的屋檐。
男子点头,神色不屑地说:"这看得见,抓不着!更加活活地急煞人!"
云杉不言不语,轻蔑地笑笑,走到檐旁的大槐树下,气沉丹田,全身一跃,双脚在树上一点,整个身子,腾向空中,一个转身,手掌疾迅掠过琉璃瓦……
看热闹的人尚在拍手叫好,云杉已稳稳地落在地上,迈上一步,双手将那只画眉奉给男子淡淡地道:"完璧归赵!我可以走了吧!"
"小兄弟竟有这般身轻如燕的好功夫,令我沈亦浓佩服之至,你这朋友,我是jiāo定了!"
一番话毕,才发现云杉转身走出很远了。纤瘦的背影,在青石板上留下苍白清浅的影子,一步一步,有着一股子不可言说的倔qiáng孤独。
沈亦浓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心疼。呆呆地望着那个身影走进茂昌当铺里去,这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第3节:小轩窗,正梳妆(3)
那一gān看热闹的人,仍旧不愿散去,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这不是沈家三少爷吗?
沈家?哪个沈家,可是那个经营沈记茶庄的沈家?
是呀,听说那京中的左督御史曹忠肃大人便是他的亲娘舅呢!
啧啧!怪不得这沈记茶庄如此了得,将整个江南的茶叶市场都被捏在手里呢!要说江南的望族,数他家最是有钱呐,啧啧……
(三)[山桃红]
chūn且住,漫山遍野,花荫柳làng。
当铺里生意清闲,众伙计就拉着云杉唱昆曲,云杉倒也不扭捏,张嘴就来,站在柜里,兰花指翘,眼神儿一转,唱起了《思凡》: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chūn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为何腰系huáng绦,身穿直裰……
猛然间,见到一名青衣男子,站在铺子里,隔着柜上高高的黑木栅栏,望住自己。那双眸子倒也晶亮,可是那呆愣的模样,一看便知,失了心神。
云杉只觉有此眼熟,再定睛一看,竟是沈亦浓!
云杉的脸,一瞬间就有红了,口中讷讷地道:"沈少爷来此做甚?这不是好人家子弟来的地方,沈少爷快快回罢!"
便有当铺的众伙计在一旁打趣道:"沈公子想是寻故人知已的吧?可不是走错了门么?找知己,觅红颜,该去隔壁的chūn香楼才对呀!"说完,便一齐望住沈亦浓意味深长地笑。
亦浓有些窘,眨眨眼,从指间撸下一个玉石戒指,咣啷一下子扔进柜里来,急急地道:"我,我是来当东西的!最近手头紧!"
云杉露一脸轻浅笑容,走过来,拿起戒指对着灯细细地瞧,漫不经心地道:"沈少爷,一准儿又是跟人家赛鸟输了吧?"
"是呀,最近运气不好,赛鸟总是输!"亦浓一迭声地答,"云杉兄弟,你看着给几个碎银子,我过几日手头宽泛了,便要来赎的!"
云杉抬头看了看亦浓,摇了摇头,便埋首写当票,兑银子。
三日后,亦浓又来了,一个仆人也不带,不声不响地站在厅里,望住云杉傻傻地笑。这次,他是花大价钱赎回那只玉石戒指的。云杉将银子收讫,未了,叮嘱一句:"沈少爷,以后还是要少赌些才是!"沈亦浓便含混地答应着接了银子,也不走,歪着头,望着云杉微微地笑道:"云杉兄弟,上次那只画眉鸟儿还真是得谢谢你!怎么样,去聚仙楼,我请你喝几杯?"
天色已晚,当铺也快打烊了,云杉推辞不过,便被亦浓死拖拽着来到了聚仙楼。两个人挑了个临江的位置坐了,几样jīng致小菜,一人抱一坛女儿红,畅谈人生,快意恩仇,喝了个酣畅淋漓。
云杉的酒量是从小就训练出来的,加之跟师傅习了些拳脚工夫,是名符其实的千杯不醉。亦浓就不行,只喝得一坛女儿红下肚,便胡chuī海说起来,扯住云杉的袖子,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第4节:小轩窗,正梳妆(4)
出得门来,见云杉只穿了件薄薄的chūn衫,亦浓便将自己身上穿的新做的苏绸坎肩披到了云杉身上。云杉便也有些醉了,一个人望住天边的上弦月,傻傻地笑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