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绿问为什么。她很不耐烦,她说那个蔚蓝的爸爸死于车祸,他妈妈又有神经病,他们母子曾经跟着建筑队的人一起上我们公司大吵大闹,非得将工人的车祸事故与我们扯上关联,想让我们赔钱。你说,我怎么能让若若与这样的人在一起……
我已经很久不唱歌,但是那天晚上却戴着耳塞,在chuáng上听音乐几乎彻夜不能睡去。我张着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夏日的街头爱情走过/ 带走了你却留下我/ 谁都不可以选择别的结局/ 爱情原来是是非题/ 冰冷的足迹踩过我心/ 昨日的làng漫已经窒息
【嫣然作品】茶汤 文/语笑嫣然
一.
“江南哪里好?”
锦绣这样问天赐。
彼时,煦暖的风chuī不走眉心密匝匝的yīn霾,锦绣低头时,眼泪已然倾落。天赐转身扶她,“江南没有苏锦绣,哪里都不好,但如今时局动dàng,真要等到洋鬼子打过来,那便迟了。”
“说到底,还是为了你们林家的生意。”
“对不起锦绣,我答应你,我必定会有好的作为,到那时,我回北京,向你爹提亲。”
锦绣惨淡的笑,“你要我等你多久?”
“三年。最多三年。”
这个时候入站口的电铃聒噪的响了起来。天赐松开锦绣的手,“火车要开了,你记得,等我,一定要等着我回来娶你。”
锦绣泪眼婆娑的招了招手,丫鬟小翠赶忙从提篮里端出一碗暗绿色的茶汤。
“喝了它吧,我亲手熬的。”
天赐叹息着接过,一饮而尽,酩烈的苦涩的味道,在舌根打着漩,瞬即弥漫全身。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青梅竹马的恋人,金丝雀一样纤弱又可心的锦绣,让他喝下的,竟是落了符咒的连心汤。
这是苏家祖上传下的秘方。连心,顾名思义,有比翼连理心心相映之意。喝下连心汤的人,须对煮汤之人用情不渝,方能确保平安,若是变心,则肠穿肚烂;而煮汤的人也同样不可见异思迁,否则,双方很快便要心绞痛而死。
锦绣到底和世间贪爱又谨慎的女子一样,心思飘摇,她担心天赐有一天会背离誓言,将她弃于不顾,无奈之下动用连心汤,也搭上自己,作为这场豪赌的另一拨筹码。天赐走了以后她时时都在想念着他,偶尔鬼使神差走到林家的旧宅,靠着大门口的石狮子一站就是整个下午。日头再猛烈,她也浑然不觉。
后来便有一次,锦绣在大街上走着,突然头昏脑胀,一辆疾弛而过的马车几乎就要从她身上碾过去。魏君羡救了她。
送她去看大夫。再送她回家。
锦绣不无感激。但魏家和苏家始终有些过节,君羡又因为常爱流连烟花地,声名颇为糟糕。锦绣便只淡淡的说了声谢谢,将大门关得严严实实。
君羡也不知哪来的兴致,转身竟哼唱起戏台上听过的桥段来:“想人生最苦离别,可怜见千里关山,独自跋涉。似这般割肚牵肠,倒不如义断恩绝。虽然是一时间花残月缺,休猜做瓶坠簪折。不恋豪杰,不羡骄奢,自愿的生则同衾,死则同xué。”
渐远渐无声。
唱功虽然勉qiáng,但一字一句,却像针刺。锦绣又想起天赐了,整个人痛得似要荒芜。
三.
光绪二十六年七月,八国联军侵入北京。俄军率先占领建国门,并由此开始洗劫北京城。
所谓树大招风,魏家没有幸免,好端端的一所宅子,门窗都破了,木器铁器还有玻璃陶瓷,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值钱的东西,除了暗阁里的一尊金佛像,都被抢了个jīng光。
那时君羡正陪在锦绣身边,老管家卷了包袱逃跑经过,他看见了,忽然怕得要死。跌跌撞撞跑回去,剩下满院láng藉。还有几名因为反抗而被子弹穿破头颅的下人,血液尚未凝固,尸体还透着微薄的温度。君羡如受鞭刑,狠狠捶打着门框,不一会儿,手背上满是鲜血。锦绣劝不住他,索性摊开了手掌贴着门框,他来不及停住,一拳正打在锦绣的手掌心里。
惊骇不已。
“很疼吗?”事后锦绣为君羡包扎,拧着眉头细声问。
“对不起。”他答非所问。
锦绣轻浅的笑,“为何要向我道歉?”
“我刚才打伤你了。”
“那样一个拳头,我还吃得起。”
“可我还是会很难过。”君羡的目光倏然像夏天的树林那样蓊郁,bī得锦绣有些措手不及。她如同行窃被发现的小偷,张皇逃出了房间。
雾色弥漫的魏家大院,沉寂,幽凉,让锦绣周身都注满恐惧。她仿佛看到了天赐,他就站在红漆的大门旁边,朝她挥着手,笑容很诡异,生生带着几分怨毒。
可君羡仍然不断bī迫着锦绣。他对她的好,无论言辞还是行动,都像一颗颗入水的石子。当水面泛起涟漪,涟漪逐渐扩散,扩散成波làng,波làng几乎要淹没了她的整个心房。
情是真的,心也是真的,叫她躲也躲不掉,却受也受不了。
“君羡,我要去江南。”锦绣的声音极为忐忑。她终于决定要去苏州找天赐。事到如今她已无法确定自己所期盼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局面。惟有见到天赐,情在,情不在,都会见分晓。也惟有他们碰了面,协商一致,才有可能平安解除连心汤里的符咒。
但这些锦绣都不能告诉君羡,她不想被他认为是邪恶歹毒的女子。毫不知情的君羡便问锦绣,“你去江南做什么?”
锦绣说,“去看望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锦绣咬着嘴唇,没有回答。
“那,你要去多久?还回来吗?”君羡又问。
锦绣想了想,照直说,“也许很快就回来,但也许,不回来了。”
“可以不去吗?”
那眼神让锦绣感到惭愧不已。她幽幽的说,“去了才好,我是一定要去的。”
四.
彼时chūn寒料峭,锦绣提着简单的行李上了南下的火车。有生之年第一次坐在铁皮的箱子里,脚底传来隆隆的摩擦声,顶上偶尔有尖锐里鸣叫像雷声正平行滑过,锦绣心头的欢喜很卑微的涌动着。
到了苏州火车站,锦绣四处向人打听,瑞康银楼。这是天赐曾经在信里提到的,如他所说,当锦绣找到林府,那宅院的气派,比苏家最风光的时候还要风光。锦绣打心眼里替天赐高兴。
而天赐见到锦绣,诧异得连算盘也没有拿稳。碧绿的翡翠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我已经着手安排,打算要回北京去接你。”天赐慌忙解释。
锦绣温和的笑着,“我并没有责怪你,只是想,过来这边看看。”
“哦。”天赐松了一口气,呵呵呵的笑,他说,“前阵子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城,我不知道多担心,偏巧银楼也出了状况,我实在不能走开。”
锦绣是相信天赐的。由小到他,天赐都是中规中矩的人,没有对她说过半句谎话。而她也知道,在天赐的心目中,家族的荣rǔ兴衰,甚至比他个人的幸福来得更重要,所以他难免会为了一些顾全大局的事,白白给她一场欢喜。遇上这样的情况,她便只好气一两个时辰,然后翻来覆去想着天赐的好,渐渐展颜。而这一次,当锦绣望着天赐坦然的诚挚的神情,她发现,短短的一年时间,面前这男子便已经减去了许多毛头少年的青涩与彷徨,他已出落得伟岸沉稳,而且颇有担当。
在锦绣的心里,酸涩之余,更多的是欣慰。她想,也许是时候了,向天赐说明来意,取得他的谅解,化了连心汤里的符咒,否则,一个月之后,他们丢了性命,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了。
可是天赐呢,也许是分别太久,方才发觉原来可以如此想念。那感情炽烈得有增无减,施施然呈现在锦绣面前,倒叫她不好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