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他一直躲在扬州城外的大觉寺。”
我说:“你怎么知道?”
他说:“单青芜告诉我的?”
我说:“那天晚上,派人将他带出大牢的,是你?”
他说:“是的。所以他被我bī问,不得不说出袁从范的藏身之所。”
我说:“不可能,青芜既然救了他,无论他是否清楚袁从范的所作所为,他起码不会像他表兄一样再次出卖他。”
他说:“因为我告诉单青芜,可以用一个钦犯,来jiāo换一个窝藏逃犯之人的x命。”
这一问一答,我的语速不断地加快,到这里,却戛然而止,像被什么卡住了喉头。良久,听到弘冀不无嘲讽的声音:“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呢喃:“原来我的x命,竟是青芜放弃了他做人的原则,jiāo换得来。他当时一定很难过。”
我没有再问弘冀是怎样处置他,我想我如果知道他死了,我会很难过,但活着对他而言,也未必好过。既然生死都不是开心的事情,倒不如留一片空白,让我记得他曾经殷切而真挚的模样,他问我,是否愿意随他走。
扬州的事情,到这里才是真的结束了。
江南的冬天近了,金陵城略显凋敝。我在东宫不断地穿行,企图寻找我丢在这里的残缺的记忆。可是,我脑子里所记得的,除了扬州,便只有弘冀硬生生塞给我的那些旧事。它们虽然在我的body里畅通无阻,但始终不能与我的血脉融为一体。
并且,我也越来越qiáng烈地想要知道,从嘉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子。
那一天,弘冀说国主设宴,款待大周皇帝派来的使节。我偷偷地扮成太监的模样,混入弘冀的一班随从里,低着头,拳头握得很紧。
我只是想借此机会看看那个叫从嘉的男子。
当晚,他只是穿着对襟的阔袖_yi衫,月白,yao间挂着一块翠绿的玉。若不是有人恭身向他问安,鬓影_yi香觥筹jiāo错,我是很难将他辨认出来的。弘冀似是想故意刁难他,先是在皇上面前好好地夸赞了一番,再提出即兴赋诗,从嘉有些窘迫,那模样像极了一个受到委屈的小孩。
最后,从嘉逆着皇上的雅兴,终于还是推搪了,说:“儿臣才疏学浅,还望父皇恕罪。”尔后他趁着众人酒意酣畅,偷偷出了大殿。我暗中尾随。在御花园的小桥上,从嘉停下了步子。夜色中他的身影看起来有点凄迷,委顿的,像失了水的草。
然后,他开始絮絮地自言自语:“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裛残殷色可,杯shen旋被香醪涴。绣chuáng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语罢,叹息。
从嘉有他的jīng明之处,他并非不能即兴赋诗,而是他这些语句太过小气,纠缠于男nv私情,与其说出来遭众人笑话,不如推却了,也好让弘冀的刁难得逞,于他而言,或者算是一举两得了。
可是我的思维在这里忽然顿住。从嘉的词,就像方才的酒宴那样酣畅。词中的樱桃丁香,喜气洋洋,那么,必定是有人向他“微露丁香颗”,为他唱“一曲清歌”的。弘冀曾说,我与从嘉情意相投,如鸾鸟凤凰,但我既然不在从嘉身边,他又怎能够没有半点哀伤或者沮丧!
我shen思恍惚地走回了东宫,推开门,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没有掌灯的宫殿里飘dàng:“你终于回来了。”
是弘冀。
他早就知道我混在随行的太监里,宴会上我一直站在他的背后,以及我悄然离开,去了哪里,他都一清二楚。他说:“从嘉很爱你,但那已经成为过去,你现在应该专心地留在我身边。”
我没有点头。但心知自己无力反驳他的说话。
戊午十一月,己亥,唐主命令知枢密院殷崇义起草诏书公布宋齐丘、陈觉、李徵古的罪行,宋齐丘被迫返归九华山旧日隐居之地;陈觉被贬谪授于国子博士,送往宣州安置;李徵古则被削夺了官职爵位,赐自尽。
那几日,小雪。弘冀眼见受贬谪的皆是自己的党羽,懊恼且愤恨不已。他令我在huáng金打造的莲花座上不断地跳舞,太子的宫殿彻夜笙歌。
弘冀喝得酩酊,开始砸他面前的杯盘。
杯盘láng藉。
他谴退了所有的宫nv和太监,只留下我和他。
园子里雾气弥漫,寒意浸透了窗户,殿nei很安静,莲台金灿灿。
他指着我,面目有些狰狞,他说:“你跳,不停地跳。”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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