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老板说要去福苑唱,洛家老爷六十大寿,四喜班,西厢记,林絮依,都是他钦点。
在临时搭建的戏台上,挥袖,侧身,唱。兰闺久寂寞,无事渡芳chūn;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台词shen处的哀伤,一时间竟让我有满眼无奈的点点泪光,心忽然重了些,动作也略僵硬了半刻。
可台下竟传出掌声。短短三声,在本来安静的园子里突如其来,也不带欢呼赞扬的意味,听起来就仿佛是有了些共鸣的碰撞,不刻意,发自nei心。
寻声望去,我看见他,_yi衫整洁的男子,迎着我惊疑的目光,很友好的弯起zhui角。我继续唱。
我知道他是洛家的少爷,洛徽语。对这样的富家公子,我向来是不屑的。认为他们骨子里都有轻薄的本x,仗恃家财挥霍无度,不无寄生虫的特质。但那三声掌声倒是shenshen响进了我心底。原因,就是不知道原因。
那时他身边还有端坐的nv子,淡雅的旗袍,身段婀娜。掌声之后,我看洛徽语之前,她的目光就被这男子xi了过去,放在他俊秀的五官上,甜蜜且娇媚地笑,但我仍看见她望我一眼时候流露了些微的不自在。她是上海首富的掌上明珠,陆家大小姐蔓紫,好听的名字,好看的容貌。
唱完的时候老板说洛老爷今日要留大家与他同乐,单独为戏班备了一桌子的酒菜,颇有普天同庆的意思。我被传去与洛家的人同坐一张桌子,这在当时把老板乐得有些飘忽,连连嘱咐我这是洛老爷赏识,一定要谢恩。我想早已经没有了满清政府,何来皇帝,何来谢恩,但毕竟他不贱视戏子,也算半个好人,于是就淡淡对洛老爷笑了一笑,几乎是不动声色地坐下。
整个晚上我只是随意地动了几下筷子,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不为别的,就为那洛徽语少爷三番两次闪烁的目光,像是在暗地里打量我。我讨厌那样被人盯着看,尤其是陌生的男子。更何况即便是他无意识的举动,也为我冤枉地招来了那陆大小姐不无嫉恨的目光。
2
遇上了,便往往后会有期。
以后我便经常看见洛徽语的身影在四喜班登台的地方出没,他总是很沉默地看,很沉默地听,散场的时候也一个人,静静地随着人流走开。对他,仍旧停留在那yi_ye意外的掌声中。
有一天很晚的时候从戏班出来,回家的途中遇上宵禁,很仓促很紧张的环境,街上的行人都躲回了家门。我霎时间恐惧自己的孤立无助,却没想到遇上了匆匆的洛徽语。
“林小姐,”他叫我:“大帅派了人巡逻的,你不赶紧回家会很危险。”
我苦笑,毕竟在这样的时候遇到一个多少算认识的人,总还是塌实一些。“回不去了,前面的路已经封了,我若过去,危险才更大呢。”
他犹豫了一会儿:“跟我走,总不能你一个人在这吧,现在时局如此乱。”
“不用了,跟你又能走到哪里,总不能回福苑吧,会给你惹来麻烦的。”
他第二次对我露出那样的微笑,轮廓本就分明的唇角在这个时候更加好看,我忽然觉得安心。“不回福苑,去墨轩斋,那儿只有老伙计阿贵。”
“墨轩斋?”我不解,仍然迟疑。这时候身后已经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很是急促。洛徽语忽然拉起我的手,带着我匆匆地往前奔走。
“墨轩斋是一家笔墨行,爹让我学做生意,我就弄了这样一间铺子,你今晚暂时在那里委屈一下,明早解禁了再离开。现在若是被发现咱们还在街上逗留,被指为共党就百口莫辩了。”
洛徽语边走边对我说。
我当然同意他的说法,也知道这乱世黑白混乱的局面,无家可归的时候能有人收容,何乐而不为。
“就在前面了。”他抬手指了指街口的拐角处。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始终被他牵得很紧,
已经有细腻的汗在肌肤间传递。忽然就_gan觉脸颊有些发烫,幸好是黑夜,他才不能注意我。但那一刻起我对他的态度竟产生了极大的转变,不知道为什么就认定,他并不是我从前以为的那样。至少,他的模样就有足够我不忘记的理由。
有笑意,在我眼底眉梢。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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