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离心劫
【一 离心客栈的上官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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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叫颜白,而你是风花雪。”
他说:“我终于找到你。”
风chuī散了檐角的蛛网,灯笼逐个熄灭,有泪水涌出来,沾满了困顿的尘埃。
“是的颜白,我是风花雪,我在这迎来送往的地方等你,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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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客栈叫离心,看似一个薄情寡淡之名,却没有人知道客栈的主人铁了心肠在等待一个失约的男子。
深挚。笃定。
那男子复姓上官,与我同是锈剑门的弟子。小时我叫他大师兄,长大以后他牵了我的手,我便叫他颜白,或者,白。
他曾给我至高无上的温暖,和最惬意的誓言。
三年前,锈剑门被五色旗所毁,庄园内尸横遍地,血色妖娆令人作呕。剩下的,只有我和颜白,以及二师兄落痕。但是后来,落痕背叛了锈剑门。
这都是我三年以后遇到颜白他告诉我的。他说:“当时你受了太重的伤,二师弟却坚持要向五色旗寻仇,我只得和他同去。”
“是的颜白,我记得,你说要我在城郊的风月坡上等你,然后我们一起离开江湖这块是非地。”
颜白叹着气,他说:“等我站在五色旗旗主端木鹰的面前,我才知道,这原来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落痕出卖了我。”
我拧着眉:“颜白,那么落痕呢?”
颜白摇头:“我一怒之下挑断了他的手筋,自己却掉入了深谷。”
“难怪我在风月坡没有等到你,江湖传言,说你已葬身五色旗。我不信。我知道你不会辜负我。”
颜白笑了,如涟漪在嘴角dàng漾开去,有我似曾熟悉的味道,我的脑子出现一阵猝不及防的混乱,我打了个冷战。
我说:“颜白你不知道,我在风月坡上等你七天七夜,下很大的雨,我几次昏过去又再醒来,最后,我只记得我叫风花雪,我要等一个叫上官颜白的男子,至于他的样貌和声音,我却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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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心客栈的后院,于是多出一个紫带青衫的少年,黎明有他,深宵亦然。他说我以前最爱吃他做的西湖牛肉羹,他于是亲自下厨,不小心烫到手指,他便围着灶炉直跺脚,然后咧着嘴冲我笑。
他的快乐是明媚的,几乎要灼伤我的忧郁。
我更加落落寡欢。
当他发现,他问我:“为什么和以前的阿雪不一样了?”
我反问:“颜白是否还是以前的颜白?”他先是一怔,随即清浅地笑开:“在阿雪的面前,上官颜白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为他这句话,我落了一夜的泪。
【二 风月坡的上官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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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杭州城外风月坡。我等着颜白。大雨滂沱。
几次昏迷又几次醒来,全身忽冷忽热。旧伤口被雨水浸泡,化了脓,开始溃烂。直到第七天,我决定到五色旗探听消息。
可我已经虚弱得迈不开脚,踩到湿滑的泥土,身子猛然一沉,我便从山坡上滚了下去。醒来的时候,我失去了记忆。
我躺在一个cháo湿的山dòng里,有火堆,有烤熟的兔子,还有一个男子暗沉的背影。我问他是谁,他说他叫上官颜白,而我是风花雪。
是的,我的记忆并未完全丢失,我还记得自己的姓名来历,可我不知道谁是上官颜白,我不敢轻易相信他。他递给我香熟的兔肉,我发现他在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颇为吃力,面上的表情也近乎痛苦。
我问他:“你的手怎么了?”
他回答:“废了,再不能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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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着他离开。每天听他给我讲一段往事,用来修补自己残缺的记忆。我于是知道,风花雪与上官颜白相爱,知道锈剑门与五色旗的恩怨,也知道颜白与落痕两位师兄向五色旗寻仇。
颜白说,落痕投靠五色旗,出卖他,才令他被人挑断了手筋,落得如此下场。他说:“阿雪,倘若有一天你遇到落痕,你必须杀了他。”
颜白的仇恨bào戾之气让我害怕,我总在快要相信他的时候,突然又畏缩了。但颜白说没有关系,他说:“你我之间曾有过那样深刻的爱意,是无法抹杀的,总有一天你能够重新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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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来,颜白住在离心客栈后面的树林里,他说自己这样一个残缺的废人,连文弱的书生也比不上,他不愿住在客栈里给我增添麻烦。他一直有浓烈的哀伤在眉宇间弥漫。
我说:“好,你想怎样我都依你,但你记得好生照顾自己。”
那一刻,颜白似要流出泪水来,怔忡了许久,他捧着我的手:“阿雪,我会用我的性命来守护你。”
我相信了他。
也相信自己将为此毕生难以释怀。
这三年,我很频繁地到小屋去看他。山间的风景如画,颜白说他要与我在小屋一起终老。
【三 迷雾中的上官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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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的面前出现了两个颜白。一个皎皎如月,一个黯淡如星。我不知道孰真孰假,但我想他们当中必定有一人就是我的二师兄落痕。
那日,我去山间的小屋,开口时我略为迟疑,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叫他颜白。他看见我的眉头皱得几乎拧成一条线,他拍着我的肩膀,问:“怎么了?”我吞吐着问他:“你能否如实地告诉我,你究竟是颜白还是落痕?”他的手僵在半空,盯着我,我知道他生气了,我的额头冒出冷汗来。
他说:“事到如今你还在怀疑我?”
我说:“因为他来了。”
他说:“谁?”
我说:“挑断你手筋的人。”
他说:“落痕?”
我说:“他自称上官颜白。”
他说:“你是因为他而怀疑我?还是你根本不曾相信过我?”
我低着头不再说话,然后便这样不欢而散,临走时他扔给我一个小瓷瓶,我明白他的意思,若我相信他,便用这瓶牵机药毒死客栈里的男子。
我的心又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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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后院的樱花树竟已渐次开满了细碎的小花,风轻扬,粉色的花瓣落了满地。我叹息,想自己险些辜负了这一季的美景。
他正好推门出来,看见我,那笑容比樱花还绚烂。他问我:“阿雪你去哪里了?整天没有见到你。”
我张了几次口,但说不出一个字。我以为他必定要追问我,谁知他反倒轻飘飘跃到樱花树下,挥开一阵掌风,花瓣变成了粉色的雪,沾在我的发髻上、肩膀上、衣袖上。他说:“这是你最爱的樱花雪。我曾经答应过你,每年樱花盛开的时候,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我望着他,在樱花的迷雾中站了好久好久。夜间睡去,心绪如蚕丝般纵横jiāo杂,脑子里反复出现一个模糊的影象,看不清面容,但我叫他颜白,我听见他说,要到山下的集市买我最喜欢吃的桂花糕。
我睁开眼睛,天色已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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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雾气尚未消散,离心客栈静得好似一掬清澈的泉水。院中的石桌上摆着两副碗筷和几叠小菜,颜白正在温酒,右手边还放着一碟jīng致的桂花糕。
“阿雪,早。”颜白起身叫我。
“早,颜白,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解,心中更多的是惶恐。
“阿雪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暗暗捏紧了拳头:“我,不记得了。”
颜白过来拉我坐下:“不记得没关系,有你最爱吃的桂花糕,你尝尝。”
我盯着他清澈明亮的眼睛,微微笑:“白,我有点事要出去,你等我回来,好吗?”
颜白似有不舍,问我:“阿雪,你要去哪里?”
我只笑不答。我其实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我想这已经是我能为颜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四 风花雪的上官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