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确定,害死明锐的是温与怜。”方蓝天语气坚定,像是亲眼看到那天明锐跳楼的目击者,也是背后隐情的知情人。
“明锐身上有伤,我看见过,胳膊,颈子下面,有一次特别明显就在嘴角,他骗我说是不小心撞到树上,但我知道那是被温与怜打的,他身上所有的伤都是温与怜gān的。”
李警官问:“温与怜是谁?”
方蓝天说:“他是高二二班的,混社会,谁不听他的话,惹到了他就会被他打,学校里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老师也都知道,但他们都不太管,反正温与怜打人又不在学校里,找不到证据,老师当然不管。”
他的话里一股怨气,像是积压了许久,终于找到倾倒口,一拉开就合不上了。
方蓝天胆子小,规规矩矩的,小心自保,不去触碰某些不以大学为目标的魔头的逆鳞。
李警官心想,这是校园bào力荼毒的结果么。
“你看见过几次温与怜打明锐?在什么地方?”
方蓝天摇头:“有一次上午放学,我吃完饭没有回家,直接回了班级,我想背英语,但班上有同学在午休,我就去了高三楼,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背书,高三楼后面是林荫小道,明锐被几个人围着,其中就有温与怜。”
明锐当时低着头,很怕他们,浑身抖得跟个筛子一样,那群人拉扯着明锐,似乎是要带他出去,温与怜站在旁边,神色淡漠,见那些人推搡着明锐走远了,才慢慢跟上去。
“你看见他动手了么?”陈警官轻声问。
方蓝天仔细回忆说:“就那次之前的几天,我看见温与怜打明锐了,明锐被他威胁,打完后,还把手上的几百块钱递给他。”
那次明锐回来后,额头和嘴角都有淤青。
两位警官相视一眼,眉头微蹙。
李警官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方蓝天见他语气有所怀疑,立马发誓:“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温与怜横行霸道,他欺负明锐很久了,明锐的死肯定和他有关系。”他情绪颇为激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昨天明锐跳楼后,我看见他从高一顶楼上下来,他一个高二的gān什么要到高一楼来?!”
方蓝天眼里噙着泪,最后说的几句话声音都在抖。他家是小资家庭,生活勒紧裤腰带勉qiáng能过下去,父母为了让他能出人头地,不吝金钱让他进了E.B一高。
穷人一脚踩进贵族学校的感觉,于他来说就是一脚踩进了泥潭,好的教育环境带给他的不过是更大的压力和自卑,他没有朋友,没有生死jiāo情,好不容易能有个能说的来话的人,是老天莫大的恩赐了。
方蓝天不仇视,不恨任何人,但他今日将温与怜供出来,是因为他夺走了自己唯一的朋友,而且是永远。
他现在大概明白既有爱屋及乌,亦有恨屋及乌。
长水街某KTV包房,音乐震耳欲聋,男吼女叫,一片混乱。
周寻卿姿态端正,神态更是高洁,手拿一杯白开水,不染纤尘,于杂乱红尘中竟端出了不食人间烟火之气。
顾闻刚吼完一首歌,嗓子渴的要命,抓起玻璃桌上一杯啤酒,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
他长舒一口慡气,一屁股重重坐在周寻卿旁边,伸手搂过他的肩膀,调笑道:“我说阿卿,你来这里,一不喝酒,二不唱歌,你来gān什么,发呆么。”
周寻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咸猪手甩下去,道:“来了非要喝酒唱歌么,我想安静一会。”
顾闻一口笑喷出来:“你来KTV静静,该不会脑子糊住了吧。哎对,说到这,我很想知道你抛弃我,抛弃Z大附高,来这个私立高中找罪受,是为什么?”
周寻卿晃了晃手里的水杯,仰头抿了一口说:“我只是想遵从自己的意愿,不为什么。”
顾闻是他的发小,对他家的情况了如指掌,周寻卿说的不为什么,十有八|九还是受了他爸的压迫。周老爷子qiáng势,就想让儿子继承家业,从小到大,生活,学习,什么都安排的妥当,一丝不苟,且逻辑上都是最好的安排。
周寻卿的母亲早逝,从小没了母爱,又在严格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没有心理扭曲杀人放火已是万幸,说来叛逆反抗可以理解。
顾闻拍拍他的肩膀:“没事,还有兄弟呢,有什么事找我,我爸新给我买了辆车,速度绝对嗨。”
周寻卿看了下手机,快十二点了,他点头,然后道别:“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顾闻看他站起来,忙看了下时间,叫嚣道:“别啊,现在才十二点呢,还早啊。”
周寻卿拿起外套,推开包厢的门说:“不了,我想早点休息。”
下楼,出了KTV,周寻卿打电话让司机把车开过来,等了十多分钟,车来了,他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其实长水街的夜景不错,灯花灿烂,粼粼水景,都是人间美景。
准确来说,每个地方的夜景都是美的,原来从Z大附高道自己家那段路,晚上还有一个巨大的摩天轮亮着,两旁是喷得老高的彩色喷泉,晚色凉凉,胜却无数。
但他同时也害怕这样的黑夜,就算是美的似仙境,他从中看到的只有无尽的吞噬。
周寻卿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想,他或许该感谢现在还可以有闲心去评判这地方的景色,当以敬畏。
车拐进另一条小街,从繁闹的街区回到不是穷乡僻壤胜似穷乡僻壤的地方,路灯坏了两盏,但不影响照明。
周寻卿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缺少好奇心的他,忽然看见了道路一旁的温与怜。
他此时正抬起一条腿狠狠踹向一个男的,将人踢出了几米远。
车开近他身边时,温与怜头都没抬,直接卸了那个男的胳膊,疼的那人惨叫不停。
温与怜脸上有些擦灰,一对二,虽身形不及两壮汉,但腿脚功夫已达上乘,便宜全被他占了。
周寻卿看见他手背上一滩血渍,不知是那两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男人拳头硬能站的住,拳头硬心肠硬,方能一往无前,战无不胜。
这话是周老爷子的江湖名言,周寻卿自小就感受到了这句话在他身上的践行,所以他始终无法原谅他爸在他妈的葬礼上跑去马来西亚谈判一批jiāo易货物。
生命难道不比冰冷的利益来的重要?
拳头硬难道不是弱者qiáng撑掩盖软弱的武器?
周寻卿不在乎,亦不想招惹这样的人,他将头转对着前方,驶离了暗huáng街灯照亮的百态小街。
次日,周寻卿踩点进校门,迎面撞见了被警察夹在中间的温与怜。
他手上绑着绷带,乱糟糟的,身着一件单薄的衬衫,gān净裹住他颀长jīng瘦的身体。
周寻卿和他们擦肩而过,谁也没看谁。
到了班级,零零星星言语拼凑了大概的信息——温与怜杀了人,杀的就是昨天跳楼的高一学弟。
有同学感叹现在警察办事效率高,一天破案,丝毫不拖泥带水。
有同学幸灾乐祸,说温与怜这个恶人终于坏事做尽,老天终于来收他了。
大家张口闭口不离温与怜,恶言恶语当然也是加之其身。
只有花梅像被抓了自己的兄弟一样,垮着脸,滴嗒嗒地说觉得二爷不是这样的人。
周寻卿耳边听着他们的八卦,脑海里却显现出昨晚他神经似的让司机掉头,再过那段路看见温与怜给一个买花的小女孩捡花的样子。
他将花一根一根拾好,冷清的路灯打在他薄削的侧脸,清俊薄情,却搁置当下,又似夹缝中生出一朵花来。
周寻卿心中腹诽,大概是将此景联系到杀人犯冲击过大,不太好评判。
作者有话要说:反正大家都不相信温与怜是杀人犯,至少我不相信,不接受反驳
☆、表象
温与怜从警局里回来不过去了半天的时间,而周寻卿再见他却是两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