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是他们也太拎不清,不懂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个道理。
在他们眼里徐百川只是条谄媚的狗,狗的主人却是他们动不了的唐近的父母。反正唐近也不喜欢他,他就算翻脸给了程旭难看,也没有什么损失。程旭他们就不一样了,都是自诩富家名门的小少爷,牛得恨不得王朝复辟,受了这种委屈恐怕得视为此生之耻,光是生闷气就能把自己气死。
他们傻徐百川总不能也跟着傻,周围的所有人不过是唐近的附属品,有事儿找正主,没有必要和附属品针锋相对。
徐百川靠在沙发上,微笑道:“拉琴不会,拉锯倒还擅长。”
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沙发上坐着的几个人却笑得前仰后合,几个大老爷们聒噪得赶上了一群鸭子,徐百川心说为了嘲笑他笑得都给把自己内脏呕出来了,佩服,佩服。
抬头时不期然和唐近的目光相遇,唐近面色冷淡,眼神却有些探寻之意,徐百川一愣,心中的暗讽顿时烟消云散。
拉锯?
这不是说说玩的,他确实擅长拉锯。
高二那年他被父母关在地下室里一天一夜,他在一堆杂物里找到一把铁尺当做锯条,异想天开地想要将木门锯开。要不是当时唐近为了把小组作业推给他做,找到他家,估计他早就渴死饿了。
唐近听到他快要喊劈了的声音,在外面砸掉门锁,把他送到医院。他的父母嘛……逍遥了几天之后,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匆匆忙忙回家找他没有找到,在校门口堵到他,才知道他已经住去了同学家里。
估计唐近以为徐百川想起了以前的伤心事,冷下脸制止了程旭进一步的挑衅。
唐近这人就是爱心软,不然也不会被他缠了这么多年。
一直是单方面的纠缠,分手这两字,徐百川是万万没有资格说的。
甚至,他没有任何一个可以作出理直气壮的告别的身份。
第7章 无处安放
隔天徐百川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真像托词的那样去游山玩水了。
有事压在身上,徐百川很难再按照原计划的那样享受一下从缰绳里脱离的松散,游玩也不能尽兴,只要一想到他还得再见到唐近,还得再装作若无其事,甚至还有可能看到唐近在听说他要离开的时候露出解脱的笑容,眼前的风景再怎么难得也看不进去了。
这说明了什么?千万不要谈恋爱啊!谈恋爱影响玩耍啊!
如果徐百川的母校邀请他回去做演讲,他一定会一身西装革履的jīng人士模样走上主席台,先“喂”几声拿腔作调地试一试话筒,然后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苦口婆心地告诉他们:同学们,千万不要随便对别人伸出援手!
唐近救徐百川之前绝对不知道他做过好几次自杀计划,包括割腕、安眠药、跳楼、跳江/河/湖/海……
徐百川怕疼,力求将疼痛水平降到最低。
他最先排除了安眠药,首先没有任何医生会给人开致死剂量的安眠药,等他一粒一粒地攒,少说也得过去一年半载。再者吞安眠药自杀可不像想象的样在睡梦中安稳死去,是很痛苦的。死了也就算了,要是死不了,还得反复洗胃……pass。
跳江河湖海或者上吊,都是窒息而死,他自杀为的是解脱可不是给自己找罪受,这条想都没想过直接pass。
他倒是试过割腕,想要割到动脉还挺难的,割了几次疼得龇牙咧嘴,只得pass。
直到被关在了地下室里,一点一点感受着饥饿和gān渴越来越qiáng烈,徐百川渐渐回过闷儿来,他其实是不想死的。怕疼不过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的借口。
最初他将希望寄托在父母身上,后来想想觉得自己也挺搞笑,放弃幻想积极自救,将小铁尺视作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企图靠着基督山伯爵越狱一样的耐心逃脱升天。时间越久他的手越抖,心里越是绝望,身体因为恐惧紧绷到极致,好像一个冷战就能把锁骨崩断。
唐近的出现无疑如同神兵天降,把他到自己家里住,一日三餐照应着……虽然唐近当时只是为了让他包揽全部的小组作业,但徐百川不是个计较动机的人,他只会算他从别人那里得到了多少,不管是不是别人随手扔的。
徐百川一直忽略了一点,唐近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扔出去多少,也从不稀罕他未说出口却身体力行的报答。
腿上忽然一阵冰凉,他猛地回神,只见一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母亲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手上握着个空了的甜筒,嘴巴瘪了两下,欲哭不哭,葡萄似的眼睛里很快噙满了泪水。
年轻的母亲连忙在包里掏出纸巾想要蹲下帮徐百川擦,又觉得有些唐突,相当尴尬地道歉:“不好意思,是我走路……”
看到地上在烈日下已经化作一滩黏腻的粉色液体,徐百川反应过来,接过纸巾,没有先擦腿上的融化的粘液,而是就势蹲下两三下将纸巾叠成了一个软趴趴的小狐狸,递到小姑娘面前,哄道:“送你了。”
小姑娘抬头看了一眼妈妈,见妈妈点头之后,吸了吸鼻子,将小狐狸接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徐百川,声音软软的,道:“谢谢。”
那一刻徐百川真实觉得心快要被甜化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恶毒配角,又有谁知道他有满腔柔情无处安放?
年轻母亲见徐百川心事忡忡,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又递过一张纸巾,直等徐百川擦gān净小腿之后才算完。
托这个小插曲的福,徐百川得以将心里的一团乱麻按下,总算看进了一些颜色。他临时起意,gān脆将周边几个江南小镇全都逛了个遍,再次回到H市时,一月期限转眼而至。
他从动车上下来,先是去手工艺坊把烤好漆的工艺品取回来,找了家快递寄往唐近家,才返回自己住的公寓。
不过不到两个星期没有住人,七十多平的屋子里一片清冷。徐百川在门口停了一瞬,随即将包往沙发上一扔,自娱自乐地哼着歌走进卧室,把许久未用的chuáng被拎到阳台上晒,又把冰箱里坏掉的饭菜扔掉,然后在APP里点了一堆做菜的材料。
徐百川特意点了许多辣椒,他酷爱吃辣,无辣不欢,但唐近是传说中的白豆腐,吃一口辣就能喝掉好几杯水,冒汗不止还不停地嘶嘶。和唐近住的几年,他为了迎合唐近的口味,做菜从来不放辣椒。这样迁就了唐近七年,他的口味也没有实质性的改变,喜欢吃的仍旧喜欢,不喜欢的仍旧不喜欢。一如唐近对他和宋翊羽。
下单不久,外卖送到,他刚将东西拎进厨房不久,接到了唐近的电话。
刚看到屏幕上的两个字时,徐百川一阵心慌,像是腾地燃起一片火,烧得胸口发虚。他来时确实闹得满城风雨,走的时候只想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是他认为的再好不过的退场方式。但出于补偿心理,如果唐近想看另一种谢幕,他奉陪到底。
徐百川的手指往右边的小电话划去,他声音如常,省去了唐近讨厌的废话,直接问道:“什么事?”
唐近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玩儿够了吗?”
他的语气颇为奇怪,像是不悦,但似乎又有些笑意……徐百川很快将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驱赶出去——唐近哪次和他打电话不是敷衍不耐,怎么可能会笑?
第8章 鸿门宴
徐百川原本想定一个月的谎言结束就和唐近摊牌,越是临近越是怯场。
他一点也不想和唐近说什么“累了”、“哄不动了”、“死心了”之类的话。一切都是他自酿恶果,唐近根本没求过他什么,这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恶心模样摆不到人家面前去。再者他号称无坚不摧的脸皮全仰赖浮于表面的嬉笑怒骂,说这些话相当于把蚌壳的软肉摊在沙滩上任人践踏。这样的蠢事他已经做过一次。这些话如果第一遍不起作用,也没有说第二遍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