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近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了,大概是在惊奇厚脸皮厚如城墙的人怎么忽然间这么懂事不事事非要缠着他了,然后听他生硬地问:“旅游就旅游,你换什么号码?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吗?”像是怕徐百川误会,又加了一句:“我忘了把绿地集团的合同放在哪里了……你知不知道耽误了我多少事?”
脸颊上忽然有了痒意,徐百川抬手一抹,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电话那头的唐近立刻不悦道:“你自己玩忽职守,还敢骂我?”
徐百川粗鲁地用衣袖在脸上一擦,叹道:娘,真娘,男儿有泪不轻弹,能不能争点气?越想越觉得委屈,他这个月的工资都没领,明明是唐近占了便宜,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他玩忽职守?
然而转念一想,明明是他qiáng迫别人接纳自己,还要抱怨别人不爱自己,又何尝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积聚起来的一小波怒气立刻被搅散,他好声好气道:“不小心磕到了手,不是说你。绿地的合同小王知道在哪里,你让他帮你找一下。”
唐近也缓和下来:“……你什么时候回来?”
徐百川面不改色地扯谎:“一个月吧。我还给你做了一个工艺品,等我回去之后送你?”
唐近很是惊讶:“你自己做的?能看?”
徐百川又摆弄起那块小木板,手指虚虚拂过那两个黑色的字,自夸道:“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工艺品,你肯定喜欢。”
除了最初几句的高声,后面唐近的语气明显变好了许多,徐百川心里空空如也,不着痕迹地敷衍了许久,终于挂了电话。
他坐了半天,觉得有些荒唐地哼笑一声。其实接起电话的那一刻,他的心里还是抱有期待的。唐近说他做梦,他是真的在做梦,居然幻想着是不是唐近和小天使过得不顺心、或者gān脆直接掰了,再不济也有可能是唐近在他离开以后幡然醒悟其实对他还是有点感情的……希望越高失望越大。
人说养个宠物时间久了忽然消失也会觉得不习惯,到他这连个宠物都算不上,顶多是个任劳任怨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的全职保姆。
现在保姆也要光荣卸任了。他早有所感,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把自己掌握的资料都同步发给小王一份,为得就是自己有一天离开无人接手,没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而且……无论是唐近还是唐近的父母,肯让他挂一个私助的名头只是为了让他时刻记得:在我们眼里,你只是个打工的。徐百川凭着记忆列了一张单子出来,工作的事情他早已经jiāo代清楚,只将唐近的各种习惯想到什么写什么洋洋洒洒写了快十页,导出图片一张一张给唐近公司的助理小王发过去,发一张,心里便删掉一张。
徐百川知道是他无耻,也知道是他自讨苦吃,所以嘛,也没什么好抱怨的,真要说的话,一言足以蔽之,他无奈地笑:“真是活该啊。”
第6章 告别的名义
徐百川忍来忍去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实在有点不好,暂时放下那个折磨自己的工艺品。
起初小王刚接到徐百川的发的资料时吓了一跳,几乎是立刻回电,最后一张图片发送到33%的时候来电切进来,徐百川心想:不让人活,发个图片也要暗示我,一个3也就算了,还是两个3,左看右看都是3。行行行我知道了别再暗示了!
接起电话就听小王急吼吼地问:“徐哥你发给我这些gān什么你是要辞职吗!?”
看,普通人一眼看得出的事情,唐近却看不出。一旦宋翊羽有什么风chuī草动,唐近却是门儿清。喜欢的站得再远也在心里,不喜欢的站在眼前,也像远在天边。人还是挺奇妙的。
如果一个人能dòng悉另一个人的全部想法,不说爱,至少是喜欢的。徐百川不认为自己能遇到这样一个人,索性用嬉笑怒骂来掩盖,免得丢人太过。人人都是自己爹妈的掌中宝(徐百川除外),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没有任何人规定谁一定要对谁好,得不到很正常,得到了是运气。所以一直以来他很珍惜,珍惜别人不经意间对他细微的关心,他会牢牢记在心里,然后不动声色地做出回报。
徐百川答:“是啊。”
小王在那边惨叫连连:“不是吧徐哥,你走了我怎么办啊?你骗我的吧。”
这话把徐百川逗笑了:“你是我的遗孀啊还是我的遗孤啊?什么叫我走了你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呗,以前我没来的时候你不是gān的好好的?哦,闲惯了,受不了了?”
真要论起来,小王才是唐近亲手挑选的助里。他算哪门子的私助?从他自居私助的那一天起,小王除了工作量骤减之外,薪资职位没有任何变化。与其说是助理的工资,不如说是唐家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无论在家里还是职场,都没有任何人接纳他。
“徐哥你和唐总说了吗?”
说什么?徐百川说不上辞掉的是哪一份工作。助理?保姆?还是唐近的父母安排在唐近身边的眼线?
一方将他看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一方视他为阻拦自己与真爱相聚的拦路虎。从前是他甘愿自取其rǔ,现在呢?
“会说的。”算了。反正骆驼已经死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再加几根稻草,再加几盆开水都无所谓了。
小王一直以为徐百川是在和他开玩笑,毕竟从六年前徐助出现在唐总身边,公司里关于他们的故事传了不下十个版本,揣度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度成为公司中茶余饭后的谈资,作为被谈论的正主不可能没有听到风声,饶是如此,也没见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出来否认过。
这种事不否认无非是默认或者乐见其成两种情况,简直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办公室恋情。
徐助在公司里相当谦逊,从未摆过什么架子,整日嘴角翘三分,加上长得清秀非常,脾气相当好,与高大英俊的唐总站在一起相得益彰。有这层关系在,徐助怎么可能辞职?难道……感情有变?!
小王顿时慌了:“徐徐徐徐徐徐哥,我我我,你让我缓缓,我……”
徐百川心说你有什么好缓的,该缓的是我吧。
他需要对唐近说什么?分手?他们从没有在一起过。
也就是公司里的同事私下里给他盖了章,唐近身边亲近的朋友哪一个不知道他是唐近父母的“jian细”,处处防着他?他们表面上对他有说有笑,从不是尊重他,而是尊重他身后的人。几番试探发现他不会打报告之后,在唐近的默许之下各种无聊的手段轮番上演,最开始有不知名号码往他手机上发唐近和别人的亲密照,然后是在有他在的场合特意拉着唐近聊他和宋翊羽的往事,捧哏逗哏俱全,话音儿从来不落地,别提有多热闹了。
他们恶心起人来不遗余力,徐百川也乐得听现场版的相声,而且相声演员们颇有互动jīng神,时不时地cue他一下, 生怕他走神听漏了哪个jīng彩绝伦的包袱。
最近一次是把宋翊羽在国外某某剧院小提琴独奏时的照片给他看,照片上宋翊羽一身纯白的西装,骨骼分明的细白手指按着琴颈,另一手拿着琴弓,双目紧闭,光线上方落下,将他jīng致的面容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人间天使也不过如此。
当时程旭特意靠过来给徐百川看这张照片,一边啧啧有声:“翊羽这气质,一般人真没法儿比,怎么样?”
唐近的朋友叫他时一般都没有称呼,要么直接叫名字,要么一句“哎”就完事儿,徐百川相当给面子地侧身去看,看完心道:这种与生俱来的贵气还有从小在蜜罐中长大养成的自信和从容,他这种泥潭里的泥鳅还真比不上。
于是深以为然道:“确实。”
程旭歪头看他,问:“那你有什么拿手绝活没有?”
徐百川当然知道这是在故意膈应他,忍不住想笑。
首先是他们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他肯任程旭奚落,是在给唐近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