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这一刻的眼神分明锋利,哪里还是平常万事不经心的模样。
蔡老板早已喝得神志不清,被他一激,拿着酒瓶就刺了过来。谢榆成天不学无术,也没少在街上跟人gān架,随手掀了棋盘就朝他丢去。蔡老板一脚踹开,整个人趄跌坐在沙发上。只听见咔嚓一声,那块榧木棋盘,竟是裂了!晶莹剔透的白子黑子雨点般洒落在地。
蔡老板酒醒了,一双眼睛却红得像鬼,大喊了几声“来人啊”,扑过来把谢榆按在沙发上:“250万的东西!你拿什么来赔!”他的小弟们从是外面涌进来,抄着家伙把老K踹翻在地。
“我看就取你一双眼睛吧,啊?!小畜生!”蔡老板抄起半只酒瓶,对准了谢榆怒目而视的眼睛。
“不要!”老K想要冲过去帮忙,却被死死按在地上。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随后响起了领班经理发抖的声音:“那个……不好意思,外面有人找。”
“没看清我正在忙么?!”蔡老板唾沫四溅地骂道。
“不是找你,我是找他。”一个戴墨镜的年轻男人拿着长柄雨伞从门后款步而出。
他穿着全套西装马甲,得体的剪裁衬得他宽肩窄腰,英姿飒慡。手中一柄长柄雨伞卷得妥帖,像极了欧洲绅士惯用的文明棍,红木嵌银的jīng致杖头典雅华贵、雕刻细腻。虽然B市gān燥得全年下不了两场雨,但没有人觉得他的装扮古怪,只因他整个人都散发着贵族般的优雅从容,每一样配饰都恰到好处。虽然墨镜遮挡了他的视线,但谁都清楚他此时面朝着谢榆的方向。老K见情势有转机,趁人不注意偷偷摸出手机录视频。
蔡老板看看不速之客,又看看手里的小兔崽子:“你找他?他可欠了我不少钱!”
“我没听错的话,250万。”年轻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jiāo给了领班经理。领班经理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支票递给蔡老板,他真没想到这场闹剧会这么顺利地收场。
“自己填完,跟我走。”年轻男人吩咐谢榆。
谢榆承了他的情,丝毫没有逃出生天的愉悦,眼中反倒流露出恨意。斟酌再三,他还是瞪了蔡老板一眼,推开虎视眈眈的酒瓶子,扯过支票láng狈地填完数目,拎起老K就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谁?你哪儿来这么有钱的朋友?”老K跟在谢榆身后喋喋不休地问,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谢榆不想让老K知道他和男人的关系,给老K拦了辆出租车送他离开。老K趴在车窗上回头张望,后知后觉两人的身形看起来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一个是西装革履的贵公子,另一个是吊儿郎当、蓄着长发的小混混。
“双胞胎?”老K猜测,“怎么没听小谢说起过?——等一下,这人怎么好像有点眼熟?他是……”
今天报纸上惊鸿一瞥的那个围棋国手?
☆、第 2 章
谢榆和魏柯关系不好,平时根本不联系,不知道他突然出现算几个意思,也没有想知道的意愿,送走老K就转身离开。没走几步,他的腿突然迈不动了,是被一柄长柄伞从后面勾住。
“去哪儿?”魏柯的声音波澜不惊。
“跟你有关系吗?”谢榆不耐烦道。
“我是你哥哥。”
“呵呵。”谢榆笑得不屑。
“我还花了250万替你还债。”魏柯意识到之前的理由不够充分,又补上一句。
“哦,难不成我被你买了么?”谢榆冷笑。
魏柯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但是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我要你做一件事。”
“那可不,毕竟250万呢,哪能白白给我花呀?来来来,我洗耳恭听。”
“这里不方便说,跟我来。”
魏柯的家就在不远处,是步行就能抵达的高档小区,谢榆在这附近租房子,知道这里的一平米房价就抵得上自己好几年的收入,心里不是个滋味。他们俩虽然是双生兄弟,但就因为魏柯早出生半分钟,谢榆一直被他压得翻不了身。从前下棋是这样,长大以后房子、车子也是这样,大概以后的人生也会如此。
魏柯的家gān净整洁,没有人烟。他进门之后没有摘墨镜,也没有放下那柄长柄伞,而是拄着它在椅子上小心翼翼落座,指了指面前的位置:“坐。”
谢榆翘着二郎腿散漫地坐下,这是魏柯最讨厌的姿态。
“你怎么知道我在日月光?”
“你发了朋友圈定位。”
“我把你屏蔽了吧?”
魏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你没有屏蔽小真。”
谢榆的心狠狠被刺痛了:“小真……”
他想问小真最近还好么?她还下棋么?她人现在在哪里?……可是再多的话到嘴边都说不下去了。五年过去,物是人非,这些无关痛痒的闲聊改变不了任何现状。谢榆低头,错开了话题:“你刚才说要我做什么事?”
“我要你做我的替身棋士。”
谢榆“啊”了一声,替身棋士是什么玩意儿?
魏柯仿佛会读他的心:“替我上场下棋。”
谢榆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哥,你世界排名第一。”
“并列第一。”魏柯纠正。
连输两场,他的积分掉到与排名第二的程延清齐平。而下一场,他就要与程延清正面对决了。
“你到底抽的什么风?你自己好端端的,要我上场gān什么?”谢榆质问。
魏柯陷入了沉默。
谢榆于这沉默中觉察到了可怕的隐意。他比谁都清楚魏柯对围棋的疯狂。五年前魏柯为了自己的棋路,亲手毁掉了他的前途,这样的人没有道理突然将世界排名第一拱手出让。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魏柯此时此刻并不是好端端的。
长柄雨伞,墨镜,再联想起之前的报纸头条,弈城网上疯传的GIF动图……
“你不会是……”谢榆话没说出口就憋了回去,那不可能,绝对绝对不可能。
“没错。”魏柯印证了他可怕的猜想,摘掉了脸上的墨镜,底下那一双纯黑的眼睛没有焦距。
魏柯瞎了。
“怎么回事?”谢榆惊愕。
“神经胶质瘤压迫到了视神经。”魏柯没有起伏地叙述着自己的病情,仿佛在说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谢榆放下了搁在沙发椅背上的手,也放下了二郎腿,仔细回忆今天晚上魏柯的行为举止。从魏柯出现在日月光开始,他就表现得完全不像个盲人。他的神态很从容,走路也很稳当,没有用长柄伞探路的多余动作,回家时甚至还领了路。如果不是墨镜和那一出网上疯传的第143手,谢榆一定会觉得他在开玩笑。
魏柯没有时间怨天尤人:“我现在看不到棋盘,不能上场,你替我去。”
“不要开玩笑了!”谢榆猛地站起来往门外走,“走,现在跟我去看医生!”
“应氏杯四年一度,不能错过;中日韩三国擂台赛,我是中方主将。我还在比赛中,我得打完这个赛季。”魏柯平静地回答。
“对,你还在比赛中瞎了!”
“所以我才输给了对手。”魏柯自负地扬起了下巴。
“命都快没了,还计较什么输赢?!”
“我当然看过医生,也在保守治疗。”魏柯从谢榆的气急败坏中听出了几分关心,这让他笨拙地解释了一句自己的病情。他觉得jiāo代得够多了,继续平静地命令道,“现在我的身体状态不适合出现在公众面前,也不能参加赛事,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要你假扮成我的模样上场,我会在微型耳机里指导你下棋。”
谢榆看了他半晌,冷笑出声:“你要疯,我还得陪着你疯?”
“我买下了你。”魏柯道,“250万。”
“哦,我应该感恩戴德咯?”谢榆站起来狠狠踹了脚他坐的椅子,“如果不是五年前你做的好事,我现在也不会是个要仰人鼻息的穷光蛋!更不会因为赢了几幅棋就被人当孙子打!”